女捕头·上 第五章 世间千百态(第4/10页)

“是吗……”苏缜垂眸看着路上的碎石子,像是自问。

“是。黄公子,令堂即便不来万佛寺,她也一定是希望你平安快乐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夏初浅浅一笑,语调如同这三月初的风,温暖而淡淡的。

万佛寺中传来清脆的磬钵声,苏缜看着夏初,没有说话。

走过这不长的一段路,很快回到了那个小门处。那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夏初与苏缜走近,见安良探出了头来,看见夏初也是颇为惊讶。

“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查案。”夏初笑道,“我就说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原来在这里躲着。”

“哪是躲着啊?哎,夏公子穿捕快的衣服还真好看。”

“是捕头。”夏初还没开口,苏缜却先一步替她说道。

夏初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苏缜摆了摆手:“案子那边还有很多事要问,黄公子有空了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好。”苏缜点点头,目送着夏初跑回了寺中。

安良诧异地瞄了苏缜一眼:“奴才是不是听错了?请吃饭?”

“有问题?”

“奴才多嘴了。”安良低头让开路,“云空大师已经在禅院里等您了。”

万佛寺禅院里的青草冒了绿,院里引了濯泉水汇入一方小池塘。细细的水流声是基调,满院的宁静,偶有小鲤鱼翻出水面溅起小朵水花,像一曲中的错音,让苏缜回过神来。

“施主心不静啊。”云空大师说。

“这是母后的第一个冥诞。”苏缜转过头,“我竟然想不起上一年她的生辰自己都在做什么。她活着的时候我曾经怨过她,现在又后悔错过了那些时光,好像自己什么都没为她做过。”

云空呵呵一笑:“佛说爱别离,倒是别离了方知是爱。”

苏缜默然片刻,缓缓地说:“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知道母后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好母亲,我们好像从来没有机会了解彼此,这生母子的缘分就匆匆地尽了。如果母后还在,我很想知道我所做的是否就是她所期望的……”

“施主,你的母亲所期望的,无非是你的平安。”

苏缜摇了摇头,苦笑道:“大师不了解我的母后……”

“我了解。”云空打断他,而后静静地笑了一下,“天下的母亲皆是同心。”

苏缜怔了怔,仿佛刚刚那声磬钵的声音又悠然响起,打在心上,忽然让他涌起些许悲伤。悲伤来得并不浓烈,好像泉水泡了陈茶,缓缓地染上清苦的色彩,释出涩涩的味道。

他叫母妃、母后叫得已经习惯了,也习惯了她治理后宫的强势与威仪,习惯了去敬畏,习惯了去揣测,习惯了他们之间的隔阂。是他想得太多了,唯独少了单纯的孺慕之情。

夏初说:“令堂一定是希望你平安快乐。母亲都是这样的。”

云空说:“天下母亲皆是同心。”

其实,不管她做过什么,那也是他的母亲,最后用命保住了他的母亲。

夏初那边看过了抛尸的地方后,觉得给刘樱验身一事得试着说说了,于是从禅院那边回来后便直奔刘夫人的房间。

刘大人与刘家嫡子刘松听到噩耗后也已经赶过来了,正在刘夫人房里坐着,见夏初进来,刘松便起身见礼。

夏初与他回了礼,又对刘大人一拱手:“刘大人,小的夏初,是府衙的捕头。”

刘钟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不信任:“你是捕头?”

“正是。”

刘钟冷哼了一声:“府衙没人了吗?找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子做捕头。”

夏初听了很不高兴,沉了脸回道:“前任赵捕头的牙长得倒是齐的,还不是制造冤狱胡乱抓人,最后落个秋后问斩。刘大人,您是吏部侍郎,此番难道是来考核吏治的不成?”

“放肆!”刘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凭你也能查案?!我女儿到现在死了快两天了,你们抓到人了吗?!府衙都是干什么吃的?”

蛮不讲理这是!

夏初也火了,冷声讽刺道:“大人不如将我绑了送到府衙去算了,既然你也无所谓谁是真凶,只要抓到人,那抓谁不是抓?”

“混账!这样的话岂是一个捕快该说的!”

“捕快该说的话?刘大人,从我进门到现在,您可给了我说话的机会?”

刘松一看这小捕头挺生猛,赶紧上前拉架,劝下自己的父亲后又劝夏初:“夏捕头莫见怪,任谁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心里都难受的,脾气一时压不住也是有的,您多担待则个。”

夏初知他说得在理,火便也下去了不少,想起那验身之事又觉得不能就这么被刘钟给压住了,不然绝对办不成。

“刘公子是个明理之人,那便允在下问一句,令尊到底发的什么火?是我们府衙到现在不抓人,还是我们消极怠工不查案?是质疑在下能力不足,还是嫌在下年纪小?烦请给个痛快话,在下也好看着怎么解决。”

“这……”刘松苦笑不已,心道你这让我怎么问啊?

刘钟在旁边也听见了,虽然仍是气哼哼的,但夏初问得他还真回答不上来,不言不语地独自愠了半天的气,才冷言道:“你要说什么?”

夏初清了清嗓子:“查案,我等责无旁贷。但受害者家属的配合对我们亦是万分重要。倘若大人您不配合,我等也是有心无力。小的这么说,不知大人您是否有异议?”

刘钟没说话,刘松看了眼父亲的神色,道:“自然是没有异议的。需要问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夏捕头您尽管说就是,我们当然全力配合。”

“嗯,令爱的尸体情况想必你们都已经看到了。我们怀疑令爱死前曾经受到过侵犯,但也只是怀疑而无法确定。因为不能验尸。”

刘钟拧着眉看了看夏初:“不是已经验过了?”

“缺了最关键的一环。”夏初说完看着刘钟,刘钟一时没明白,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夏初说的是什么,不禁暴怒,“岂有此理?想都不要想!”

夏初也不恼,好言劝道:“小的明白,作为父母,情感上很难接受。但小的也请刘大人想一想,逝者已去,是那些虚无的所谓清白重要,还是还死者一个公道比较重要。”

说完,她又转向刘夫人,“夫人既然参佛,便应该明白佛家所说。身体,不过是这一世灵魂所寄,倘若令爱灵魂难安,您空守一具皮囊又有何意义?那皮囊一空,其实也已经不是您的女儿了。”

夏初假模假式地往天花板上看了看:“令爱大抵也在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