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中 第十三章 一纸糊涂账(第2/10页)

屋里点着烛火,有妇人的影子映在窗上,弯腰从一处抱起了襁褓,轻轻地晃着走到另一边,递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婴儿的啼哭声不止,有妇人轻哄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些说话的声音。屋里影影绰绰走来走去的都是女人的身影。

夏初还以为喻示寂不在,正想着,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烦死了!”紧接着,窗上便出现了个男人的身形,走到门前大力地将门推开。

夏初下意识地往苏缜身后藏了藏,藏完了又觉得自己特可笑,重新坐好。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喻示寂回头冲屋里吼了一句。

吼完这一句,婴儿哭得更厉害了。

有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好言道:“大少爷,这婴儿哪有不哭的?谁不是这么长起来的呢?您莫发火,回头吓着孩子。”

喻示寂冷笑:“从他生下来,家里就没一天安生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大少爷,您可别这么说呀……”

“让他说去!”屋里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扬声喊了一句,声音尖细,“事儿都是大人做下的,如今倒怪起孩子来了。”

“大少奶奶……”

喻示寂回身迈进屋里一步,气道:“少在这指桑骂槐的!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喻家出了什么事跟你没关系是怎么的!”

“指桑骂槐?我倒是指的什么骂什么?喻家的事儿那是你们喻家自己不积德,我管得了吗?你可别惹急了我,撕破了颜面我倒看看咱们谁更没脸!”

喻示寂就要往里冲,那中年的婆子赶紧拦下来:“大少爷,大少爷您可少说两句吧,大少奶奶就是脾气急了点儿。那孩子可也是喻家的后不是?”

喻示寂瞪了会儿眼睛,甩袖大步而去。那婆子往外追出去两步,就听屋里喻少奶奶大声道:“刘妈,回来!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在眼前也是心烦。”

刘妈在门口叹气,关上了屋门,道:“大少奶奶,您这是何必呢?”

喻少奶奶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没再多说什么。

苏缜推了推夏初的胳膊,往跨院门处一指,只见喻示寂正开了门往外走。

“跟着看看去。”

两个人猫着身子在墙沿上走,也走不快,好在庄子里都点着廊灯,倒不至于跟丢了。喻示寂那边显然也没有什么特定要去的地方,漫无目的,越走脚步越慢了起来,沿游廊走到去往后花园的入口处时,终于是停了脚步。

夏初与苏缜也停了下来,坐在游廊上方的女儿墙上,静静的不敢出声。

忽然,就听廊下喻示寂低声道:“谁?”

喻示寂这一问把夏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起身就想逃。身形还未动便被苏缜按住了肩膀。

“跟着我。”苏缜几乎是用气声说的这三个字,指了指游廊,然后又对夏初比画了一个往前走的手势。

夏初点点头,便跟着他往旁边蹭过去一小段距离,两人肩挨肩地在屋脊上坐定,视线与游廊形成一个斜角,正好能看见廊下的情形。

“大少爷怎么还不歇息?”游廊的另一侧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穿着暗驼色的衣裤,负着手,花白的头发很有特点。他对喻示寂呵呵地笑了两声,带出一阵咳嗽来,然后一口痰飞出游廊落进花圃,“后花园里没掌灯,大少爷是不是害怕?”

夏初一听就觉得祥伯说话的语调不对劲儿,跟上次她来百草庄时的恭敬态度完全不同。她心里有点小激动,觉得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一定很有爆点。这时,苏缜贴近夏初的耳边,用手拢着嘴小声问她:“这人是谁?”

夏初也学着苏缜的样子,凑近他的耳边,说:“祥伯,百草庄的管事。”

夏初说话时的气息钻进苏缜的耳朵里,有点痒,痒得他浑身都不对劲儿了起来。夏初还要再说话,可苏缜不敢再让她对着自己的耳朵说了,便冲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游廊。

夏初转过了头,苏缜趁机会赶紧抓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险些打了个激灵。

“祥伯,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喻示寂显然也听出了祥伯语调中的不恭,不禁皱了皱眉。

“没什么。”祥伯在游廊里坐了下来,背对着夏初他们,也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只听他那副老哑嗓说道,“我正为点儿事情烦心,出来遛遛,正好碰上大少爷了就想跟您说说,也好帮我这老头子拿个主意。”

喻示寂没说话,迟疑了片刻也在游廊中坐了下来。

祥伯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少郁结的感觉,说道:“我呢,也没什么本事,奔波了大半辈子,跟着老太爷,跟着老爷,谈不上挣下什么家业来,最多混个吃穿不愁罢了……”

“祥伯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喻家亏待了您似的。”

“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祥伯摆了摆手,“到底是我福薄,家里就一个儿子,原指望着他能成器的。可他不像大少爷您啊,这么有出息。”

他看着喻示寂笑了笑,喻示寂却有点不耐烦:“您那儿子又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儿。”祥伯往喻示寂跟前坐了坐,“去年他与人合开了个当铺,结果朝奉选得不好,连着几件死当的物件都打了眼。那合伙的一看形势不好就偷偷吞了账上的钱跑了。我那儿子死心眼,到人去屋空了才发现,本钱赔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烂账。”

“报官了?”喻示寂问。

“哦,呵呵。”祥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摇头,“不好办啊……”

“怎么呢?”

祥伯顿了顿:“咳,不妨直说了吧。我的那点儿钱哪够给他开当铺的,所以当时就从庄里的账上挪了点儿。”

“多少钱?”

“其实也不算多,一千二百两。”

夏初在房顶上听见这个数,不禁舌,这还不算多?一千二百两,这个祥伯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千二百两?!”喻示寂噌地站起身来,往前迈了一步,皱着眉头斥道:“祥伯,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少爷您坐。”祥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喻示寂一掌挥开。他略有尴尬地笑道:“我已经用自己的棺材本还了三百两了,上月查账的时候用柜上的钱拆补了一下。东家去兴州之前才补回柜上去的,可我觉得吧,老这么补来补去的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是?”

“长久之计?”喻示寂冷笑道,“祥伯,我看你在我们喻家是太得势了!还讲的什么长久之计。”

“大少爷……”

“行了!”喻示寂竖起手掌来拦住祥伯的话头,“你也不用跟我说了,我还敬你是个长辈,等我父亲回来你与他说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