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第二十二章 衷情不须悔(第6/9页)
再睁开眼时,杜山已经跌出去了老远,正按着自己的胳膊声声惨叫。还不等夏初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身子一轻,自己腾空而起。
这感觉有点熟悉。
她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蒋熙元的侧脸,刹那间心里便是一松,觉得这可怕的事情终于是可以过去了。那强压在心底的恐惧也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不顾一切地涌了出来。
她瘪了瘪嘴,觉得喉咙哽得酸疼,勉强地叫了一声“大人”,眼泪便簌簌而落,再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别怕。”蒋熙元紧了紧手臂,面色阴沉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抱着夏初转身进了衙门。
蒋熙元这边进去没一会儿,府衙外便步伐齐整地跑来一众兵丁,直接将人群从中间分开,然后往两边压过去,瞬间便清开了府衙的大门。
刘起负手信步而至,往两边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来高声道:“亲兵听令!将府衙门前道路肃清,至东西路口把守,仍有擅闯者死伤勿论!”
兵丁人数不算多,一个个目不斜视站得笔挺,手中虽没有武器,但阵仗一出便显出了不同。刘起话音一落,百十号人干脆利落地齐齐应声,喊出了直冲云霄的气势。
西京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句“死伤勿论”直吓得四散而去,转眼街上就只剩下一片狼藉,人影也寻不见了。
“刘师爷,您可来了,我都要急死了!”常青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了几条口子,脸上也挂了彩,他揉着胳膊走到刘起面前,别别扭扭地笑了一下。
刘起收起了刚才的一脸端肃,抓着他急急地道:“我出去的时候不只是在叫嚷吗?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这说起来就复杂了,事情有点怪。”常青摇摇头,回身找了一下,“大人呢?”
“比我们先过来的啊!”刘起也跟着四下看了看,“马还在那儿呢,人呢?”
蒋熙元抱着夏初一步不停地直接奔了自己的书房。夏初窝在他怀里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哭得十分压抑,整个人都在轻微地抖着。
她的帽子早已经不知道掉到了哪里,短发纷乱,额边的头发被泪水浸湿贴在脸上,眼圈殷红,泪水仍是不停地掉,一脸狼狈。她越过蒋熙元的肩膀看着府衙的大门,泪眼中尽是委屈与茫然。
她怎么也不明白。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在为月筱红的案子忙前跑后,为何转眼间她就成了月筱红案的罪人、杀人犯的帮凶。
她认真努力地查案,想让西京府衙成为百姓可以依靠可以信赖、有了冤情有了不平时,能找到一个真正为他们做主的地方。
这是她的理想,从做了这个捕头开始她一直在努力。
她没有敲诈案犯,没有徇私枉法,没有刑讯逼供,没有制造冤狱,清清白白兢兢业业,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为她鸣一句不平的吗?为什么气势汹汹地来责问,却又不肯好好听她说?
为什么自己在他们眼里像是十恶不赦的人?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夏初的眼泪掉在蒋熙元的肩上,烫得他心都疼了。
“别哭了。”他侧头用面颊贴了贴夏初的额发,轻声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值得。”
进了书房,他将夏初放在软榻上。夏初想抬手擦一擦眼泪,刚一动,手臂便疼得她直咧嘴。
“别乱动!”蒋熙元疾声拦住,然后小心地托起了她的胳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蒋熙元便拽着她的袖子用力一扯,袖子刺啦一声被扯了半截下来。
夏初到这时这才看见,自己的小臂上有一条三四寸长的口子,割得颇深,地上已经滴落了一片殷红,而那半截袖子早被血浸透了。这一下惊得她也忘记哭了,愣愣地看着那条口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伤的。
“抬着手臂,别动。”蒋熙元回身打开柜子从抽屉里翻伤药,抽屉卡了一下,他便烦躁地将抽屉猛拽出来,任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翻出伤药后他蹲在夏初面前,观察了一下伤口,然后屏住气小心翼翼将药粉抖出来撒在了上面。药粉一撒上去,疼得夏初直抽气。
“疼吗?”蒋熙元停了下来,蹙眉看着她,眼中满是焦急与心疼,“忍一忍。”
夏初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皱眉转开了目光,不敢再看自己的伤。
上好了止血的药粉,蒋熙元又翻了一条干净的布巾,一边仔细地帮她缠着伤口,一边道:“昨天嘱咐你的话你全不记得了是不是?”
“什么话?”
“我说我留了刘起在府衙,有事你就让他去找我。”他抬眼看了看夏初,又低下头去,“怎么不去找我?自己往前冲什么冲,亏得是常青机灵知会了刘起,不然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是想出去说清楚而已……”
“说清楚了吗?”蒋熙元恼火的声音高了起来,“那么多人,你说得清楚吗!逞的什么能!”
夏初怔了怔,想起刚刚在府衙门口时的情形,嘴一瘪,眼里又浮起泪来。蒋熙元又气她又心疼她,伸手抹了她掉下来的眼泪,柔软了声音:“好了,不说了。”
他想想都觉得后怕。刘起跑来告诉他府衙被几百人围了,不知道什么缘故都在针对夏初的时候,他头都要炸了。一刻都没犹豫,跑去抢了他祖父的手令调了一队将军府的亲兵就跑了出来。
幸亏没犹豫,幸亏……
他蘸水拧了条手巾,夏初想要接过去他却没给,展平了帮她擦了脸上的眼泪和灰土。夏初一动不动任他擦着,他擦得很轻,凉丝丝的潮气抚过,她的心情也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感。
蒋熙元拿了自己的一件衣服出来给她穿在外面,轻轻地理了理她的头发:“走吧。先到敦义坊我的宅子那里住着。”
夏初摇了摇头:“我回家。”
“你的伤药每天都得换,自己要怎么弄?敦义坊有下人,伺候起来方便一些。”
夏初低头默然片刻,抬眼看着蒋熙元道:“不了。外面已经传说我与大人不清不楚的了,我再住进敦义坊,岂不是坐实了这些?”
“不清不楚?”蒋熙元没听见那些话,自然也不知道那些人除了案情外,还在夏初的身家清白上做了文章。
夏初缓缓地站起身来:“我要回家,药我自己也可以换。”
“这时候就不要这么倔了。”
“不是倔,我就是想自己静一静。”她低下头去,郁郁地道,“大人,我要请两天假。哦,我早上去问了柳大夫,他也不知道那罐药里是什么毒,大人要是有路子就再问问别人吧。想必之后我再查这案子也很难,只好麻烦您了。”说完推了门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