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第二十七章 不复四月天(第3/9页)

“告诉你顶个屁用!”九湘斥了一句,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噼里啪啦地道,“大人现在都没办法,你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是你能杀进宫把人抢出来,还是我能混进去把人换出来?”

刘起闷闷地沉默了一会儿:“可怜的少爷啊……”

“还好意思说!有你那么劝人的吗?”

“从小到大,我哪见过少爷这样?”刘起臊眉耷眼地道,“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劝。”

九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之前她就特想看蒋熙元吃瘪,可没想到这瘪吃得也太大了点儿!跟皇上抢女人,这让人怎么说呢?真傻!

她忽然想起那次夏初来找她,问她一个什么骗子朋友的事。如今听刘起把这其中的纠葛一说,心下估摸着夏初口中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皇上了。那倒也难怪会骗夏初。

九湘想着当时夏初的神情,便问刘起:“刘起,大人这次是惨了些。可夏初她自己呢?她对皇上又是个什么心思?”

“我哪知道她对皇上什么心思。我才刚知道她是个女的。”

九湘瞟了他一眼,低头又把扇子捡了起来:“如果人家两情相悦的,这事儿,也怨不得皇上。”

“是不是两情相悦我不知道,就算不是现在也没辙啊。”刘起又叹了一口气,“还有麻烦的呢。我家小姐还在宫里呢,夏初跟皇上两情相悦,我家小姐又怎么办?”

这下九湘也叹气了。

咏薇收到蒋熙元的回复已经是两天后了。这两天中姜尚仪没再来过,皇上也没来过,说是前朝事忙。她猜了关于夏初的许多种可能,但自己又觉得挺荒诞。

苏缜不来,她便忍不住去猜测那个小典侍是不是已经到了御前,又生生地把自己的这个念头按住。

到今天,芊芊终于把蒋熙元的回信拿进来时,咏薇简直觉得像暑天里终于来了场暴雨,迫不及待地便将信展开了。

“娘娘,四少爷怎么说的?”

咏薇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哥哥的意思……好像是说这个夏初是他的朋友,是他举荐入宫的。”

“哦!”芊芊恍然般点点头,“那难怪了,一上来就是从五品的典侍。这倒说得通了。”

咏薇托着下颌想了想:“那也就是说,这个夏初就是当时府衙的那个夏初。那不是个男的吗?怎么变成女的了呢?”

“咳,娘娘,这有什么奇怪的。”芊芊笑道,“那戏文小说里不是经常有女扮男装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女子吗?做将军的呀,做状元的呀。夏初做了捕头嘛,现在身份被识破了,四少爷看她有本事就举荐入宫了。”

咏薇点了点头,又把信看了一遍,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理解错蒋熙元的意思,便折起来收到了抽屉里。缓缓地舒了口气,展颜笑道:“既然这么说了,那改天寻个机会倒应该见见她了。我还挺好奇的,女子做捕头……”

“是呢。既然是四少爷举荐的,将来又在御前,好事好事。”芊芊轻轻地拍了拍手。

蒋熙元的这封信,他实则思忖了良久。他不能害了夏初,更不能害了咏薇。夏初不管是因何进宫的,但在后宫内廷,咏薇便是她的顶头上司。

若是告诉咏薇她进宫的真实原因,他怕咏薇因妒生恨,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来。她如果去针对夏初,以皇上对夏初之情,那就等于是害死了她自己。

眼下看上去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将她们放在一边,而能将她们放在一边,能让咏薇有所念及的,只有自己了。蒋熙元也知道这非长久之计,但眼下能做的却也只有如此了,只希望在朝局平定之前,咏薇别将自己和蒋家置于什么险境才好。

蒋熙元提笔回信,说夏初是自己举荐入宫时,只觉得这世间事怎么会如此荒唐,倘若不是自己,倘若这是他冷眼旁观的一出戏,他简直会笑出来。

想起那天莲池边,他看着那对以荷传情的男女,他对夏初说那才是人间常态。结果,落到自己头上却只剩下造化弄人四个字。

造化弄人,所有的还击都显得自不量力。

夏初透过安良旁敲侧击地问了问蒋熙元的情况,得知他没什么状况,这才稍稍安心地跟着新入宫的采女学行走跪拜。因着安良的叮嘱,那几个训导的姑姑对夏初并不苛责,但该学的却一样也没让她落下。

夏初有散打的底子,对于身体协调性控制得很好,几天下来,这仪态倒是有了进步,终于有点姑娘家袅袅婷婷的样子了。可到习字这一节时,训导姑姑看见她那两笔字,简直是头疼。

夏初带着几分尴尬发了狠,与自己那笔破字较上了劲儿,练得还算刻苦。

苏缜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来内廷看她,自己过不来时,便会找安良带她出来。在流觚亭与她一起吃个晚饭,在临近的淑景园里散散步。

淑景园有一面浅湖,正是荷秀柳繁的时节,傍晚间绵枝轻摆风送荷香,甚是清幽别致的一个去处。

两人步履缓缓,苏缜与她说着从前,忆着哪一次自己险得说漏了嘴,哪一次又恨不得自己说漏了嘴。夏初听得掩嘴直笑,说他们那次从百草庄出来,苏缜说她像个姑娘家,把她吓了一跳。

“我还真是笨。”苏缜浅笑道,“话都说到那里了,竟然也没想过你真的就是个姑娘家。”

夏初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石子路,伸手划开迎面而来的柳枝,顺便揪了片叶子下来,放在手里转着。也笑道:“大人说西京没有黄公子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过黄公子会是皇上。一叶障目。”

她顿了顿:“有人与我说过,他说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太少了,眼睛只看见心想让它看见的,它反过来却要蒙蔽心的宽阔。我那时不明白,现在想想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我只想着皇上就是黄公子,到现在……恍惚地觉得,你还是黄公子。”

“不然我是谁?”

夏初默然地笑了笑:“那老和尚太能打机锋了,是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

“哪个老和尚?”

“就是那次去万佛山,那个禅院里的和尚。我本来……”

“本来什么?”

夏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是去看看你还在不在那个禅院的。”

苏缜侧头看了看她,眼底便不自觉地漫上了笑意。他脚下停了一步,离了石子路走到湖边,探身折了一朵半开的荷花下来:“这枝开得好。”

荷花递进夏初手中,她冷不丁地便想起了那天在莲池边,也有这样一对男女,折了荷花,送了情意。彼时蒋熙元对她说,那才是人间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