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番外一 此情成追忆(第3/6页)

“哦。”我也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师父又揪着我把我揍了一顿。师父揍人的时候总是念念有词,也就是一边揍一边骂。上次我就是这样知道了锦瑟的身份,这次,我知道她要嫁人了。

“闵风,我起错名字了是吗!你还真是个疯的。”师父气哼哼地说。我福至心灵,诚恳地道:“那我不去找她,我下山了。”

师父把我关了起来,但我觉得我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于是收拾包袱离开了悯峰山。那时日光熹微,我在山下回头看了一眼,师父就在那块石头上站着。

但他没有追下来,我也就心安理得地走了。

那年我十八岁。

我得去找她。因为她可能还不知道我喜欢她,所以她会嫁人。也可能知道了以后她却并不喜欢我,仍旧会嫁人。但对我而言,至少没有遗憾了。

从悯峰山到西京的路程不算很远,但我那时可能绕了弯路,因为以后再回悯峰山的时候总是很快就到了。不过那时的我以为自己走的,就是锦瑟走的路。

我一路往西京去,路上见过许多的女子。她们也不同于那些村妇,但更不同于锦瑟。我见过很多穿着鹅黄色衣裙的人,但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不是锦瑟。

我私心里把她叫作“我的锦瑟”。牙关轻轻地合起,她的名字就念出来了,念的时候会弯起唇角,像是在笑。也许我真的在笑。

进了西京之后,我找遍了所有挂着“萧府”牌匾的宅子。后来才知道,锦瑟的家不叫萧府,而叫国公府。

我叩了国公府的大门说要找锦瑟。一个男子上门就喊人家姑娘的闺名,还大大咧咧地要见她,结果只能是被轰出来。

这宅子的院墙很高,但再高也高不过悯峰山。于是我上了屋顶。

那时已经是夏末了。我坐在国公府的房顶上,看着锦瑟住的屋子,看着窗纸被烛光映成暖黄,那上面有她的影子,很淡。

许多年后,我坐在屋顶上看过另外一个姑娘,那只是我的任务,但她让我想起锦瑟,想起我十八岁时那个仲夏的夜晚。

那晚锦瑟在弹琴,我坐在屋顶上听。她弹的就是那首在花海边弹的曲子,那首“锦瑟弹给闵风哥哥的曲子”。她说她不记得了,但其实根本没有忘。

我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心便像花海绽放,朵朵都是喜悦。一直听到她收了琴,熄了灯,院子里归于宁静,我才从屋顶上跳下去,推开了锦瑟的房门。她那时还没有睡着,警惕地问了一声是谁。

“闵风。”我回答她。

“谁?”她又问了一句,不像是没有听清,而像是不能相信。我站在门口没有走近,再次清晰地说:“闵风。”

很快,帐幔就被掀了起来。锦瑟披着衣服坐在床沿上,很仔细地看着我,小声地问:“闵风哥哥?”

“嗯,是我。”我看她看得很清楚,于是心里便踏实了下来,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练习,牙关轻合,微笑着叫了她的名字,“锦瑟。”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到西京来?”

“找你。我有话想说。”我道。

“什么?”锦瑟一边穿好了衣服一边问我,趿上鞋走了出来。

“我喜欢你。”

锦瑟一下子就愣住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地看着站在昏暗中的我。

“什么?”她又这样问我。

“我喜欢你。”我笑了。可她却哭了。

有一个词叫喜欢,有一个词叫两情相悦,还有一个词叫无可奈何。

我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慢慢地发现,前两个词十分难得,而最后一个词却比比皆是。

萧皇后在宫中的势力渐弱,虽然她贵为皇后,虽然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但她没有恩宠。太子的资质十分平庸,这让她以及她的家人都感到恐慌。皇上有很多的女人,儿子也不少,没有谁是不能够被取代的。

所以萧家需要一重保险,需要有人在宫里帮衬着皇后,换而言之,萧家总得有一个人在皇上眼前,不管是谁。萧家适龄的能够入宫的,又有姿色的,只有锦瑟了。

这是一件我当时所不能理解的事,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又见得太多,但我始终不能释怀这些。我看见那些生活在寂寂深宫中的女子,每一个好像都有锦瑟的影子,为了家族而困于囚笼,不管多么荣华都是寂寞的。

也有例外,比如现在的皇后,蒋熙元的妹妹。她是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来。

而爱情往往就是这世上的例外,驱使着人去做一些自己原本并不愿意做的事情,还甘之如饴。

最贪图享受的蒋熙元为了爱情远走他乡,却乐得嘴都合不拢;我也是为了爱情离开了悯峰山,可我没有他那么幸运。

虽然十八岁的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幸运。

如今,连蒋熙元都离开了西京,可我却仍在这里。

我并不是非要留在西京不可,但我仍然像过去那样,极少去想自己的将来。与过去不同的是,我现在有过去可以回忆。西京多少还有点锦瑟的影子在。

我与苏缜认识很多年了,他是唯一的知道我与锦瑟的事的人。我们的关系是君臣,但也有那么一点儿像朋友。他因为他心爱的姑娘惩罚过我一次,只一次,算是小惩,他生气了。

我也没什么怨言,因为我可能的确把他坑得挺苦的。

后来他对我说,他知道我那么做是因为什么。

“已经很多年了,闵风,你知道她不在了。这世上不会有另外一个她。”

我想说爱情这个东西很玄妙,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往往求之而不得,但不得时你想放弃,又放不掉。

虽然我解释不透爱情,可我确定,景德十三年时的锦瑟不可能会爱上景德帝,一个大她将近二十岁,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

“你不想进宫?”那天晚上我问锦瑟。

锦瑟拼命地摇头:“我不想,我一点儿都不想。”

“那我带你走,回悯峰山。”

她看了我一晌,眼睛里是盼望是犹豫,点点光芒。我拉起她的手,却被她更用力地握在了她的掌心。

我想她是愿意跟我走的,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凝珠落下,好像悯峰山顶初融的雪,可它不是甘甜的。

“我不想进宫,我想去悯峰山,我想看那片花海,我想弹琴给你听。”她一边说着,仍是一边摇头。

她说她担待不起,她不能。又是这句话,可那就是现实。连远在悯峰山的师父都有担待不起的时候,更何况她一个深宅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