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5/5页)
到最后,她总是默默的抹掉眼角的泪水,抱怨的说:“死男人,还说要养我们娘俩儿一辈子,你现在是去哪儿风流快活!把孩子丢给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终是原谅了妈妈对我一切的苛刻。她打我骂我我都不放在心里。
因为我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苦。
我也知道,她对爸爸,有多么的爱。
9
我并没有想过要抢莫非任何的东西。
直到小学毕业的那场晚会。
大队辅导员明明说过主持人是我。我每天在家里背稿子挺直了背脊编手势。
可最后,辅导员却说:“莫非,你主持过那么多次活动了,这次让出来好不好?老师给你安排领唱。”
……
我什么都没有说,笑嘻嘻的就答应了。在进办公室之前,我不是没有听见辅导员说:“我哥哥想转士官,肯定要拉拢顾家了。”
另一个老师说:“我瞧着莫非那孩子也挺不错的,听说是那家人的干女儿。”
“干女儿哪有亲女儿亲啊,我把顾平安换上来,跟她爸妈也好说话点。”
“……”
那一天让我彻底明白,即使我努力的优秀,努力让所有人看到我,也敌不过有一对好的父母。
10
十四岁的时候,我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叫做沈安平的男孩。
这个名字我一直知道。他和顾平安的亲密我也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有什么牵扯。
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怎么可能有交际?所以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更明白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的重要性。
我没有想过他会主动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放学时我碰到了来接顾平安回家的干妈。
她拦着我的去路,拼命给我塞钱,我全数扔在地上。
我紧紧握着书包带,沉着声音说:“顾平安在办黑板报,她一会儿就出来了。”
“莫非,”干妈声音哽咽:“你是妈妈的孩子。”
“我知道。然后呢?”我努力让自己更冷漠。可我心里知道,我一直渴望她像对顾平安那样对我,我一直渴望时间回到最初,我没有被奶奶遗弃,我和顾平安一样,像公主一样长大。可我也知道,时间是把最温柔的刀,它刺过的伤口永远也不会好,不过是时光飞逝,我们逐渐忘了疼罢了。
“您在放弃我的时候,把我当过您的孩子么?您现在觉得歉疚,想要补偿,您想过我在乎您的补偿么?”我仰头看着蓝色的天空,让眼泪渐渐回流。
“别再对我太好了,我受不起。”
“……”
我独自离开学校。坐在中心广场的台阶上,呆呆望着天际一片艳红的火烧云,蔚蓝的天空染上了一片红色,整个配色看上去触目惊心却又让人过目难忘,寒风凛冽,我使劲吮着冰凉的冰棒,企图让那冰凉也一并凉到心里去,也好过我那么疼。
沈安平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他一手拎着球衣,一手递给我一张纸巾。
“别在这里哭,要哭就躲起来。”
“……”
11
沈安平没有问我为什么哭。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这是他的风度。现在想来,他不过是完全不在意罢了。
因为有了沈安平,我失去了很多朋友。
中学的女生,嫉妒心总是毫无道理又异常强势的。曾经跟我分享一片口香糖的友人像陌生人一样指责我:“你以为你是公主了是不是?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真以为沈安平喜欢你啊!”
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倔强。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沈安平那样清隽的男孩竟是骗我。
因为他,我的生活的变得那样明媚,甚至连干妈我也可以坦然面对。
当人有了动力,一切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我在各方面都变得更加优秀,我想让自己和他的差距变得更小一些。
我自是没有想过他接近我的理由竟是那么不堪。
当他离开我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傻傻的站在原地,卑微的问他:“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么?”
他的背影卓绝,阳光下他衣袂飘飘有如神祗,可他说出的话,却是那样伤人。
“从未。”
两个字,让自诩聪明的我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悲哀”。
12
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吧。我终于把小时候对顾平安那种盲目的喜欢变成了怨恨。
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为什么要纡尊降贵的对付我这个低到尘埃里的灰厘?
为什么我怎么退让她还是要咄咄逼人?
她怨恨我什么都要抢,可我不明白,我想让自己变得优秀我错了么?我想靠自己的能力争取些什么我错了么?
不,我没有错。
一无所有的感觉太难过。我不想再难过。
我开始学会讨好干妈,我知道顾平安最在意我抢走她的妈妈。每当看到她怨恨的看着我时,我一点也不觉得快意,反而觉得可悲。
人啊,只有在在意的人面前,才智商为零。
我哪里看不出,干妈对我的纵容不过是一种赎罪的心态。而她对顾平安看似严厉的管教,才是一个母亲真正的疼爱。
而顾平安,她不会懂,她的眼里总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就像我的眼里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一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和她,实在太像了。
13
离开国内的时候,干妈来送我。她问我会不会回来。我摇摇头。
她伤心的哭了。
可我的摇头,表达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回来。
飞机在距离地面五千米的高空平稳飞行,透过舷窗,我呆呆的看着窗外仿佛触手可及的云雾。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
他自杀之前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监狱里受了怎样的苦,让一贯爱护名声的他在死后还留着骂名。听说是有人拿我和妈妈威胁他,他才“承认”了罪行。
他的遗书是写给我的信。
里面只有一行字,写的潦草而歪斜:
莫非,我的亲生女儿。爸爸走了。
我的眼泪,终于隔了十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