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簪 九鸾缺 九(第3/5页)
黄梓瑕点头:“嗯,大理寺的记录中,其他人连替韦驸马喂过马都要供认,既然他隐瞒此事,想必心中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李舒白见她已经加以注意,便不再说话,只回头示意工部的人把账本都搬走,说:“我已临时裁撤了几笔开销,凑出二万五千多两银子,差不多够整修一次全长安的水道了。”
工部尚书一脸苦笑:“多谢王爷,可…今年雨水必多,卑职怕这一次通水道的钱凑出来之后,过几日暴雨再下,又总会有哪里的水道会淤塞,到时候王爷还能帮我们再筹一次钱么?”
“一次就够了,本王保证今年长安绝不会再堵塞。”他说着,回头示意黄梓瑕跟自己回府去,“明日你叫上工人和负责人,本王自会宣布新条令,让他们不敢再偷工减料,惫懒懈怠。”
黄梓瑕跟着李舒白回王府。
马车在长安的街市上平稳地驶过,李舒白随口问她:“刚刚不便问你,今日王皇后可有为难你?”
黄梓瑕苦着一张脸,说:“自然有。她居然让我这样一个小宦官帮她重返大明宫蓬莱殿。”
他轻描淡写道:“这是让你带给我的话,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事了。”
李舒白问:“特意找你面见,就为了让你带这么一句话?”
黄梓瑕点头。
李舒白神情未变,眼神却微有变化,亦微微皱眉。
但他并未说出来,她也不能问,目光无意识地在窗外掠过。长安各坊一一经过,有些坊墙很高,有些很矮,最矮的,不过半人高而已。
所以,在经过大宁坊时,她看到窗外一掠而过的两个人。
在大宁坊及腰的坊墙内,不安地站在那里的一个女子,那侧面在已经浓重的暮色之中,轮廓略显模糊,却让她顿时站起身,来不及叫阿远伯,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幸好因为是在街市之上,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她身手十分灵活,跳下车,一个轻微的趔趄便站稳了身体。
李舒白隔着车窗看了她一眼,示意跟在车旁的景毓。
马车拐了个弯,缓缓停下来,在角落中等着黄梓瑕。
黄梓瑕猫着腰贴墙边走到那两个人所在的地方,静静地听着那两个人说话。
背对着墙壁的,是一个男人,声音温厚醇和,说道:“滴翠姑娘,你连帷帽都不戴,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呢?”
在深重的暮色之中让黄梓瑕一眼便注意到的,正是滴翠。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声音让黄梓瑕觉得十分熟悉,但此时她已经无暇去思索,只能屏息静听下面的动静。
滴翠惊惶无措地站在那人对面,嗓音透露了她的极度紧张:“你…你找我干什么?”
他沉默望着她,许久才开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话,只问:“你是想要杀了孙癞子,对吗?所以你连帷帽都不戴,是准备不再回去了,是不是?”
滴翠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
“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张行英,他和你的来意是一样的,不是吗?”他说着,忽然轻声笑出来,“孙癞子还真该在地下感到荣幸,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同一天为杀他而来,简直成抢手货了,真好笑。”
天色越发暗了,滴翠的面容和身影已经融到了夜色之中。长安城的闭门鼓一声一声催响,马上就要宵禁了。
滴翠抬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颤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要走了。”
“你怕什么?你最恨的人,已经如你所愿死在了他那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之中,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滴翠再也没说什么,她猛然回头,向着不远处的坊门走去。
“滴翠,你等一等…”那人在后面喊她,声音温和,几步赶上了她。
她惊惧地回头看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他却在她面前蹲下来,抬手将她裙上的一块灰迹拍去,说:“你自己没注意到吧?还是不要弄脏比较好。”
滴翠不自觉地扯起自己的裙裾退了一步,慌乱地说:“我…我自己会收拾的。”
她仿佛极其畏惧面前人,连退了好几步,然后猛然转过身,朝向坊门飞奔而去。
而那男人站起身,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默然站了许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找不到相似的人了,不是吗?”
黄梓瑕蹲在墙根下,听着他的脚步声缓缓向着另一边而去。她还蹲在那里发呆,后面有人问:“还不走?”
她听出是李舒白的声音,回头一看,赫然发现堂堂夔王竟然和自己一样蹲在这里听墙角,不由得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爷!”
他没应声,只向着巷子中的马车而去。
黄梓瑕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问:“王爷可认出那个人是谁?”
“难道你没认出?”他反问。
黄梓瑕点头,许久,终于还是说:“公主…比她长得美。”
李舒白微微一哂,并不愿提及这些事情,转移了话题说:“从他们话中听来,孙癞子似乎死了。”
“是,我马上去打探一下。”黄梓瑕说着,就要重回大理寺打听消息。
李舒白在后面叫她:“杨崇古。”
她回头看他,微带诧异。
“急什么。”李舒白微微皱眉,说,“天大的事情也要先吃过饭再说。再说,有个人必定会马上跑来的。”
黄梓瑕也觉得自己跑了这一天,真的又累又饿了,只能默然跟着他上马车。
回到夔王府中,天色已完全黑了。
李舒白一下车,景祐便赶紧迎上来。
李舒白边往里面走,边对他说:“给我弄两把大铁锁,越大越吓人越好。”
景祐也不问什么用,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黄梓瑕想了一想,顿时明白了他的手段,不由得咋舌:“王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他们偷懒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太狠了吗?”李舒白瞄了她一眼,不为所动,“水道堵塞淹死人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觉悟,这是会死人的大事,不是可以拿钱敷衍了事的时候。”
黄梓瑕点头,心想,让这位不好惹的主儿盯上了,估计明天开始,京城管水道这件事,就要从肥差变成苦差了。
她正在想着告退的事情,李舒白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就乖乖跟上去了——虽然这位主难伺候,但一起吃饭她还是很乐意的,毕竟她现在肚子真的饿了。
不过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生,才吃了几口,景祐已经进来了。他的手中果然捧着两把看起来就令人畏惧的大铁锁,黑黝黝的,十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