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簪 九鸾缺 十八(第3/5页)

王蕴见这花烛这么精巧,便回头问:“老板,你这蜡烛卖吗?”

“不卖。”他一口回绝。

王蕴脾气甚好,碰一鼻子灰也只能笑笑,说:“嗯,这东西往店里一摆,就是最好的招牌。”

他们往外面走去,清风吹过,那蜡烛上的铃铛轻晃,花叶铜片交相敲响,声音清脆,如仙乐入耳。

黄梓瑕不自觉地又回头看了那对花烛一眼。

王蕴站在她的身旁,忽然低声说:“你若喜欢的话,以后我们成亲时,也可以让他做一对这样的花烛。”

黄梓瑕闻言,只觉得心口猛地腾起一股混杂着窘迫惊愕的热潮,让她的脸顿时通红,那通红中却又夹杂着一种冰凉如针的尖锐刺痛,直刺入她的四肢,让她身体连动都不能动。

王蕴瞧着她身体僵硬的模样,便笑了笑,那笑意是勉强而又包容的,他的声音也是温柔一如既往:“当然是开玩笑的,那还要等你家的案件真相大白呢,是不是?”

她也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面前这个人,明知道她的名声已经如此败坏,有关于她的传言中,总有一个禹宣的存在——可他却刻意忽略了。

许久许久,她才用干涩的喉音应道:“是,等我家的冤案,真相大白的时候…”

仿佛被自己的话提醒,她在这一刻,仿佛猛然清醒过来。

黄梓瑕,在你父母亲人去世的那一刻起,你不是就已经发过了誓,这尘世的一切,永远不能再影响到你。你将抛弃所有的温柔缠绵,斩断全部牵绊挂念,只为了父母的血仇而活吗?

禹宣,王蕴,都不是她目前需要考虑的东西。

所以她抬头朝着王蕴笑了笑,声音略带沙哑,但语气十分平静:“王都尉开玩笑呢,我一个王府宦官,这辈子,能与谁成亲?”

王蕴怔愣了一下,然后也自嘲地笑了出来,说:“对…是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他们离开了香烛铺,又到不远处的钱氏车马店看了看。车马店的掌柜一看见王蕴,赶紧迎出来:“哎哟,王都尉!今天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了!”

钱氏车马店与京城防卫司做过几桩大买卖,自然是熟悉的,几个人将他们迎进店内,煮茶水弄果子一阵忙。

王蕴止住他们,说:“只是路过看看而已,不用忙了。”

“唉,王都尉,真是对不住啊,您看,我们钱老板这一进去,我们店内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掌柜正说着,后面钱夫人和三个孩子也赶来了,哭天抹泪地跪倒在地求王蕴帮忙。

王蕴一向温和有度,见他们这样闹哄哄的,也不觉苦笑,说道:“这事我可说不上话,你们若要伸冤,去大理寺吧。”

“这位…这位官差是上次来找过老爷的,据说是大理寺的!”仆从闻言,赶紧指着黄梓瑕对钱夫人和掌柜说。

于是一家老小又向着黄梓瑕求情,钱夫人哭得最凶:“我们老爷真是好人哪,日常最谨慎怕事不过的,怎么可能会去杀人…”

黄梓瑕赶紧扶起钱夫人,说:“其实我过来也是有事相询,不知你们可知道当日给孙癞子修缮房屋的是哪位管事?”

掌柜的赶紧说:“修缮房屋的账目在旁边一家门面,我马上去找,看看那天究竟是谁过去的。”

“若方便的话,找到他后便立即去大宁坊孙癞子家,我有些许小事,办完便过去等他。”黄梓瑕说着,想了想又说,“将那个通下水道的张六儿也喊上。”

“是是,一定尽快就过去!”

两番折腾,等黄梓瑕与王蕴到了大理寺时,周子秦和张行英已经在等她了,张行英怀中抱着个小孩子,身后站着两个陌生男女。

“是我大哥大嫂,刚好带着孩子在我家,听说接阿荻回家,所以他们都一起来了。”张行英说道。

张行英的哥哥叫张行伟,与弟弟一样身材高大,他和妻子只拘谨地笑道:“阿荻是我们家人,今天接她出来是喜事,当然要来的。”

周子秦也说道:“是啊,要不是张老爷子刚刚痊愈,被我们劝阻了,不然他也要过来呢。”

黄梓瑕见张家人这样诚心实意对滴翠,心中也觉得宽慰,含笑点头道:“大家稍等,我进去接阿荻出来。”

难得今天崔纯湛居然还没走,而且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看见她就笑着招呼道:“杨公公,又在为王爷奔走啊?”

黄梓瑕赶紧行礼,又将夔王府的令信取出呈上,说:“王爷说,此案既然已经另有更重大的疑犯,而吕滴翠在公主薨逝时绝对没有作案可能,是以让我来与少卿商量,是否先让吕姑娘回家候审,否则大理寺净室中老是留着一个姑娘,似乎也不妥。”

“哦,这事啊,简单。”崔纯湛让身旁的知事取过一张单子,让黄梓瑕填了,然后便亲自带着她前去提人。

黄梓瑕一路走过空荡荡的其余几间净室,问:“不知钱关索现在哪里?”

“他啊?已经转到刑部大牢了。”崔纯湛漫不经心道,“人证物证俱在,他今天上午招供了。”

黄梓瑕顿时愣住了,急问:“招供了?”

“是啊,招了。”崔纯湛见她直盯着自己,那双清湛的眼睛,仿佛能在片刻间洞悉一切。他不觉心虚地避开她的眼,压低声音说,“杨公公,这案子…已经结了。这么快就破案,而且证据确凿,皇上与郭淑妃也都深信不疑,大理寺立了大功,刑部也能交代,你说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黄梓瑕站在净室阴暗的屋檐下,沉默许久,才问:“钱关索…怎么招的?”

“怎么招的,公公你还不知道么?”崔纯湛眼瞧着檐下光秃秃的青砖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刑部派了个最有手段的令史过来,带了一整套工具。据说他刑讯过一百二十多人,没有一个不招的,钱关索也…逃不过。”

黄梓瑕皱眉问:“公主的死,他也认了?”

“认了。昨天下午认了孙癞子,晚上认了魏喜敏,到今日凌晨,画押招认自己杀了公主。”

黄梓瑕只觉得胸口微凉,只能木然说道:“果然好手段。”

“案宗已经火速誊抄好上呈皇上,估计这会儿宫里就会把皇上的旨意传回来了。”崔纯湛说。

原来他今日用过午膳后还不回家,是为了等这个。

黄梓瑕默然,身后铁链声响,滴翠已经被带了出来。她在净室中呆了几天,颇为憔悴恍惚,抬眼看见黄梓瑕时,勉强朝她点了一下头。

“吕滴翠,今日由夔王府作保,你保释至普宁坊。直到本案完结之前,你不得离开普宁坊,如大理寺与刑部有需要随传随到,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