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簪 芙蓉旧 十二(第3/5页)

他的右手背一切如常,但左手背上,有几个不太均匀的几个小斑点,分散在那里。只有仔细凑近了观察,才发现那时几个小小的伤口,就像是被小猫咬噬过,或者滚油溅上后水泡破掉的痕迹,不规则地分散在他的手背与手腕相接的地方。

“是前几天留下的伤痕,已经落了痂。过几天颜色淡去后,就可以恢复了,大约只会在他的手背上留下几个难以注意到的小伤痕。”黄梓瑕说。

周子秦点头:“是啊,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小伤口是哪里来的,和本次的命案有没有关系。”

“好几天前的小伤口,和今天的死…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关联。”周子秦一边说着,一边还是记在了验尸档案上。

黄梓瑕见齐腾身上再无其他异常,便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观舞的人全部都在水榭之前的码头空地上,这里三面环水,若要进到这块地方,除了经过水榭之外,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水上过来。

然而她沿着码头走了一圈,在水边的台阶上,没有任何人从水中进来的痕迹。别说码头,水榭边的树下,灌木丛边,岸边湖石之上,都没有任何水迹。

水榭之中已经摆下茶点,周庠与范应锡陪着李舒白在用茶。只是范应锡面对着下属的尸体,周庠眼看着准女婿死亡,都没有心情品茶。

只有李舒白还在如常品茶,见她沉默地转回来,便放下茶盏问:“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是…作案的人,只可能是我们几个在场的人。府中在这边伺候的奴仆下人,我,周子秦,张行英,禹宣,王蕴,周家姑娘,周郡守,范将军,甚至…王爷您,都有作案的嫌疑。”

李舒白微微皱眉,站起与她走出水榭,目光落在尚且在丫鬟们身边瑟瑟发抖的周紫燕身上。

黄梓瑕看出了他的意思,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是的,事发的时间,应该就在公孙大娘跳这一场舞的一段时间,不过半柱香时间。在人群之前看跳舞的人,若要抽空偷偷到后面杀人,即使灯光黯淡,身影也必然会被别人看见。唯有碧纱橱,因是周家姑娘在里面,所以陈设在了人群最后。而因为齐腾来到周家姑娘身边,所以当时在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都已经避到了旁边树下。所以,能杀人而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当时身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周紫燕。”

李舒白将目光从周紫燕的身上收回,淡淡地说:“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杀害自己的准未婚夫,未免骇人听闻。”

“除了审问周家姑娘之外,还有一条,就是赶快搜身,看是否能缴获凶器。如果没有的话,估计就要下水去打捞凶器了。”

蜀郡成都府四位捕快连夜进来,对当时在场的人搜身,包括禹宣在内。

他默然将自己的外衣脱掉,让他们搜身。只是他的神态中带着隐忍抑郁,强自压抑着不快。

王蕴在他身后,十分爽快地站起示意捕快们来搜他的身。等搜完无误之后,他才对禹宣笑道:“被人怀疑这种事,可够令人郁闷的,不是么?”

禹宣与他并不熟悉,因此也不接话,只看了他一眼。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是么?”他又慢悠悠地说。

禹宣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指自己当初将黄梓瑕的情信上呈给节度使范应锡,致使黄梓瑕成为毒杀全家的凶手,亡命天涯。

他默然转头,看向黄梓瑕。

她正站在夔王的身后,而夔王回过头,正向她说着什么。场面混乱,四下嘈杂,她一时没听清楚,于是他俯下身,贴近她又说了一遍。

那张总是冰冷的面容上,是难得一见的和煦神情,而他在说话时,那双始终定在她身上的眼眸中,掩饰不住的温柔几乎要流泄出来。

禹宣神情一黯,但随即又转过眼看他,声音低若不闻,却刚好让他听见:“她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与她有一纸婚约的人,又不是我。”

他的话清清淡淡,却让身为黄梓瑕未婚夫的王蕴的心口,猛然一抽。

但他素来涵养极佳,终究还是抑制住了心头的那阵火焰,只朝着禹宣微微一笑,说:“是啊,只是我也不知,究竟是有个名分比较好,还是无名无分来历不明的好,你觉得呢?”

禹宣冷冷转开自己的面容,再不说话。

在场诸多人都被搜过了身,一无所获。

“捕头,有…有个发现…”有个捕快跑过来,凑到周子秦耳边,吞吞吐吐不敢说。

周子秦赶紧揪住他的耳朵:“快说快说!到现在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要急死我啊?”

“是…是范少爷的衣服下摆上…”他低声说。

周子秦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冲到范元龙身边。这倒霉家伙刚刚中途被禹宣拉走,趴在灌木丛边就吐了,吐就吐吧,还直接倒地就睡着了,现在被人拉起来,正蹲在那儿喝醒酒汤,满身是尘土和呕吐物,一片狼藉。

周子秦也顾不上肮脏了,蹲下来拉住他的衣服下摆一看,两抹新鲜血迹。

范元龙扯着衣服下摆,还在嘟囔:“撩我衣服看什么看?我也是男人,好看么…”

范应锡一看不对劲,过来先把范元龙揪了起来,又气又急:“小王八蛋,你衣襟下摆这是什么?”

范元龙含糊地说:“这不…脏东西么?”

“脏东西?你再看看!”他暴怒道。

周庠赶紧出来做好人,另替自己儿子转移仇恨:“范将军,事情未明,看令公子的模样,也还在酒醉糊涂中,你别吓到他啊,等下我们慢慢问,将军您看可以吗?”

范应锡气急败坏,松开儿子那又脏又臭的衣襟,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小畜生!到底喝醉酒干了什么?你这是要死啊!”

李舒白却在旁说道:“也未必见得就是令公子。毕竟,天底下哪有杀了人之后将凶器在自己身上擦干净,然后又丢掉的凶手?”

范应锡如释重负,赶紧对李舒白躬身行礼道:“王爷说的是,末将真是气糊涂了!”

周庠也赶紧吩咐周子秦:“好好查探!务必要尽快查出真凶,看谁敢冤枉范公子!”

周子秦唯唯诺诺地应了,黄梓瑕与他一起蹲下去,研究了一下范元龙身上那块血迹。

血迹刚刚干涸,还是鲜红色的,痕迹呈长条形,两条并不平行。显然是凶手杀人之后,抓起范元龙的衣服下摆,将满是鲜血的凶器在上面擦拭,一正一反,所以留下了两条。

一直哆哆嗦嗦缩在一边的周紫燕,此时指着黄梓瑕叫出来:“还有那个公公,不是还没搜过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