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4章(第3/4页)

他最近诸事不顺,丞相死后,何侠那边的官员百般挑剔他们这此猛丞相提拔起来的外官。

一会要粮饷,一会又说送过去的奏报不清楚,明摆着要给他这个城守颜色看。

这一边,醉菊知道东林战乱,忧心忡忡,整天吵闹不休。“骗子!”醉菊被他扼住了双腕,只好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瞪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番麓没好气地问。

“你哪次对我说过真话?”

番麓不满,脸色沉下来:“我当然有对妳说过真话。”

醉菊双腕被他抓得难受,挣又挣不出来,俏脸气得带了红晕,仰起头质问:“真话?哼,什么时候?”

番麓认真想了想,答道:“我当初和妳说过一句话——传言都说妳长得不美,我看倒也不差嘛。嗯,这句绝对是真的。”

醉菊微愕,脸上气出来的红晕迅速蔓延,很快就过了耳后,连脖子都是热的。她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几乎靠进番麓怀里,咬着下唇,羞道:“喂,快放开我啦。”

“谁是喂?”

醉菊狠狠瞅他一眼,见他嘴角一翘,不知道又要想什么坏主意,倒有些怕了,只好不甘、心地道:“城守大人,放开我的手啦。”

番麓得意地笑起来,这才松了手劲。醉菊把手缩回来,一看,手腕通红的,那可恨的男人手劲真不小。含怨瞥他一眼,坐回床边,想起也许正在难民中蹒跚的师傅,又担心又心痛,眼睛红了一圈。

番麓见她低着头不作声,完全没有平日那般泼辣活泼,也觉得无趣,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我会派人再送信过去,希望他们可以找到你师傅。”

醉菊挪了挪身子:“别靠那么近。”声音像蚊子一样轻。

“妳说什么?”番麓一边大声问,一边又蹭了过去,这次挨得更紧了。

醉菊猛然站起来,跺脚道:“你这人…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

“妳这女人,”番麓站起来,比她高了一截,居高临下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妳不懂吗?”

“谁口是心非?”

“妳!我靠过来,妳心里挺高兴的,怎么嘴里就说不喜欢?”

“我……我……”醉菊气得几乎哭出来,不断跺脚:“我什么时候高兴了?人家正担心师傅,你还来欺负人…早知道就让你死在松森山脉,让狼咬你的肚子,吃你的肠子……”

说到一半,庞大的阴影已经覆到眼前,惊得醉菊蓦然闭嘴,跟蹈后退一步,不料腰间却忽然被什么紧紧搂住了。

红唇被番麓的舌轻轻划过,一片火热,几乎快烧起来了。

“啊…”醉菊大惊失色,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圆,直直看着番麓可恶的笑脸。

番麓松了手,笑嘻嘻道:“今晚别想着你的师傅了,想着我吧。”手在僵化的醉菊眼前扬了扬,离开处理公务去了。

阳凤走进屋里,床上已经空了,不见则尹的踪迹。她心中微微一动,拿里的步子轻轻走到旁边的小房里,探头一看,则尹正弯腰在堆栈得老高的杂物里翻找东西。

“找什么呢?”她低声问。

则尹僵住了,好半天才缓缓伸直了腰,转过身来。月光下,阳凤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神采的眼睛。

当这双眼睛显出这般神采时,他的主人一定已经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

阳凤记得,那一年则尹作为北漠王的使者拜访归乐,就在何肃王子府里,她隔帘弹了一曲,举起纤纤玉手,掀开了那么一点点帘子,在那一瞬间看见的,就是这双很有神采的眼睛。

阳凤的心,像被谁撞了一下。

事后,则尹告诉她,就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就算得罪所有归乐王族,也要把她娶到手。

他长得不英俊,比起常见到的小敬安王来,少了三分风流俊逸。可他黑而亮的眼睛,彷佛什么都看在眼里,仿佛天下没有事能让他犹豫。

“夫君,在找什么?”阳凤再次轻声地问,心中冒出的一点点假设带着惊疑萌芽,她小心地靠近,看清楚了则尹的脸色。

“没找什么。”则尹坚定的眼神,在面对阳凤的直视时间躲了一下。

在阳凤的凝视下,他把粗糙的掌,不引人注意地握成了拳。

阳凤静静瞅着他,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的肺腑,洞悉了他心中一切的秘密。

他们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从归乐王身边私逃,归隐,出山,堪布之战,再归隐……

一路一路,漫长走来,现在有了庆儿。他们原以为许下归隐相守的诺言,真的可以谨守。

一个归乐双琴,一个北漠上将军,昔日荣华,都遥寄了洞箫。

只在今日月下这么一对瞅,彷佛许多的日子,就浓缩成了短短一瞬,都明白了过来。

“左边的箱子。”阳凤幽幽道。

“嗯?”

“你的剑,就放在左边的箱子里。”

看着娇柔的妻子,则尹的眼眶,骤然热了起来。

“阳凤……”

纤纤五指遮住了他的嘴,阳凤仔细端详着他,仿佛看一辈子也看不够,仿佛从来没有好好看清楚过他的模样。

“真好,庆儿长得像你。他爹爹……是个英雄呢。”阳凤偎依进夫君温暖的胸膛,竭力感受着他的气息,狠了狠心,直起腰肢背过身:“我会在这等你。”

她咬着牙,跨出小房。回屋挨着床坐下,两脚似乎已经完全找不到知觉了。她也不困,痴痴坐着,就那么在夜色下,石化了般,痴痴坐着。

隐隐听见屋外脚步声,声音越去越远,每步踏在不安的、心上,直到听不见了,脑子里开始旋转许多往日的景象。阳凤静坐着,月儿悠然地下去,太阳缓缓爬上来,橙红色的光照出她一脸的泪痕。

“阳凤,该起来了。”娉婷掀开门帘,看见阳凤的背影,愣了一愣,转头瞧瞧空空的床:“则尹呢?”她的声音骤然低下来。

“他走了。”

“走了?”娉婷走近,阳凤的表情证明了她的猜测。“天啊…”娉婷倒吸一口凉气:“妳怎么不拦着他?妳不是要他发誓陪着妳隐居吗?妳不是不要他再管这些事吗?”

阳凤侧过脸来看她,失魂落魄似的,仔细盯着娉婷瞧了一会,似乎清醒了点,反而淡淡笑起来:“我从前不喜欢他打仗杀人,是因为那都是别人的心思,为了权势,为了保住王位,北漠王只当他是个杀人的工具,会拿剑的泥偶。可现在,让他拿起剑的,是他自己。”清晨的微风拂过阳凤的脸,吹动她额前温柔的刘海。

“这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没人逼、没人求,他心甘情愿的。我不能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