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第3/3页)


段曼云对徐决充满了敌意,没好气地问他:“你还来做什么?”
徐决手上拎着很多苹果,好贵的苹果,在那个时代是奢侈品,他一个教书的,为了买点苹果在火车站给人挑担子挑的手都在抖。
他的手一直在抖,他说:“我只是想来看看……孩子……”你字说不出口,生生换成了孩子。
段曼云很不屑地看着他,冷冷地说:“你要看他当然可以,你要带他走都行,只要他愿意。”
那时候才几岁的段沉对突然出现的男人充满了怯意。段曼云狠心地把他推开来,推到两人中间,她指着徐决说:“段沉,这是你亲生爸爸,你不是一天到晚哭着找我要爸爸吗?这就是你爸。跟我还是跟他,你自己选吧?”
段沉还太小了,根本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一听相依为命的妈妈“不要”他了,吓得哇哇大哭,抱着段曼云的腿撕心裂肺地哀嚎着:“我要妈妈……妈妈……你别不要我……”
徐决看着孩子哭成那样也很心惊,他想上前去安慰一下,母子俩却一起向后退了一步。
段曼云还是那么倔强地拒绝着他:“你看到了,孩子选了我。”
徐决看着北都老城的青瓦红墙,墙缝间勃勃生机的青苔,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灰白的色彩。
他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动,最后把苹果放在地上,对段曼云说:“我走了,这点水果留给孩子。今后……今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
段曼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往事纷至沓来,她竟又在梦里哭了整夜。
她怎么都忘不了祠堂里,徐决干干净净撇清一切,像个陌生人的样子。
头顶的石像仿佛是人类心里最丑恶的魔。求不得,放不下,所以变作丑恶的东西,提醒着她,放下贪恋,放下不属于她的东西。
可她怎么也无法对他释怀,她一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牙,她嘴里满是血腥气,直冲鼻端,她感觉胸怀里有一口血,只要她一松口就会喷出来,所以连强烈的害喜吐意都被她一并忍下。
所有的人都在问她,“那个人是谁?”
她却没有答案。眼前的徐决,大约并不是她爱的那个儒雅耐心的老师,不是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到了那一刻,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识人不清。
爱让人盲目,很多很多年后,她终于懂得这个道理,可一切却已经覆水难收。
清晨起床,段曼云还要去公司。司机张毅是从美国就开始跟着她的老“臣子”,已经和她的家人差不多了。
张毅的妻子在s1owdown,女儿在美国读着贵族学校。这一切都出自段曼云的手笔。
其实段曼云从来不是一个坏人,她自己这样觉得。
老张见段曼云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好,要不别去公司了?”
段曼云挥挥手,很随意地回答:“我没事,人老了就是这样的。”
“你看着不老。”
段曼云心酸地笑了笑:“心老了。”
心老了,外表的皮囊多少岁,又能代表什么呢?
段曼云看着不断倒退的窗外风景,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家可能要办喜事了。”
老张诧异:“什么喜事?”
“段沉那小子要结婚。”
老张错愕地从后视镜看了段曼云一眼,满脸不相信:“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能过得了你这一关?”
段曼云笑:“别说得我和恶婆婆一样。”
“你本来就是啊。”
“我只是怕段沉受到伤害。”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姑娘不会伤害段沉?”
“我觉得她不会。”
老张不解:“为什么?”
段曼云轻轻抿了抿唇,抬手撩开了颈中碎发,想起和段沉来往的女孩里,她见过最多次,却始终知难不退的那一个。
脑海里出现那小丫头信誓旦旦大言不惭的话:“我不知道他能爱我多少年。一年也好、十年也罢,一辈子又如何?如果因为可能会分手就不在一起,那人明明知道会死,是不是就不活了?”
段曼云勾着唇,轻轻地回答老张:“因为她像当年的我。”
“当年的你?”
“嗯。”段曼云点头,眼底是沧海桑田和红尘雾霭:“一心一意,简单到有点愚蠢,以为爱一个人,就应该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