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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发生在怀孕初期。”塔莉说。

“四个月不算初期了,塔莉。”穆勒齐伯母轻声说,“没有流产经验的人总会那么说,巴德以前也那么对我说,而且还两次。”她抬起头,“我不觉得有什么幸好,我只觉得失去了所爱,你懂那种感觉吧?”

“谢谢,”她捏捏穆勒齐伯母的肩膀,走到病床边,“现在我知道不能说这句话了。真希望我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她。”

凯蒂睁开眼睛看着她们。

穆勒齐伯母站起来走向病床,与塔莉并肩站在一起。

“嗨,”凯蒂低声说,“还要多久强尼——”说到丈夫的名字,她哽咽不成声,开始发抖。

“有人叫我吗?”

塔莉转过身。

他站在门口,手中的花束有些无力地往左倒。他整个人狼狈不堪,惨白肤色与浓黑胡楂形成强烈对比,黑色长发凌乱纠结,眼神道尽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的牛仔裤破烂肮脏,卡其衬衫比睡了一夜的床单更皱,“我雇了私人飞机,信用卡账单会吓死人。”

他将花束往椅子上一抛,走向老婆,“嗨,宝贝,”他呢喃,“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

“是男孩。”凯蒂攀附着他大哭。

塔莉听见强尼跟着哭了出来。

穆勒齐伯母来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

“他爱她。”塔莉缓缓说。因为她和强尼发生过关系所以被记忆蒙蔽,让她像困在树脂中的昆虫一样停留在早已遗忘的时光,她一直以为凯蒂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得不到第一名只好将就第二名。

可是……现在的感觉不像那样。

穆勒齐伯母拉她离开病床边,“他当然爱她。走吧,让他们独处一下。”

她们端着咖啡到走廊,穆勒齐伯父坐在很不舒服的椅子上,他抬起头,眼睛泛红充血,“她还好吗?”

“强尼在陪她。”穆勒齐伯母摸摸他的肩膀。

这么多年来,塔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外人,“我应该陪着她。”

“别担心,塔莉。”穆勒齐伯母透彻地看着她,“她永远需要你。”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当然啊,凯蒂结婚了。你们两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永远都是好朋友。”

不同的道路。

没错,这就是她早该看出来却一直无法认清的事实。

接下来几天他们轮流陪伴凯蒂,星期四轮到塔莉。她装病请假,整天陪着凯蒂。她们玩牌、看电视、聊天,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塔莉只是听着,轮到她开口时,她尽可能找出最正确的回答,但她知道自己说错话的次数非常多。凯蒂全身笼罩着悲伤,那种灰暗的氛围如此陌生,塔莉觉得眼前的人仿佛是好友的负面分身,无论她说什么感觉都不对。

好不容易到了八点,凯蒂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可是我要去睡了。再过一个小时强尼就回来了,回家去吧,和你的新男友泰德享受狂野放荡的床上运动。”

“他叫托德,现在我没心情亲热。话说回来……”她微笑着扶凯蒂上楼,让她躺好,然后站在床边看着她,“你不知道我多想找到正确的安慰,让你不那么难过。”

“你说的那些就很有用了,谢谢。”凯蒂闭上双眼。

塔莉站在那里片刻,难得感觉自己很没用,她叹口气下楼,进厨房洗碗。她擦干最后一个杯子时,大门轻轻打开又悄声关上。

强尼站在门口,捧着一把粉红玫瑰。他把头发剪得很短,穿着浅蓝牛仔裤,白色阿迪达斯网球鞋的鞋舌拉了出来,感觉像二十岁的小伙子。认识他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显得如此哀伤凄惨。

“嗨。”他将花束放在茶几上。

“你好像需要来一杯。”

“干脆直接打点滴好了。”他挤出笑容,“她睡了?”

“嗯。”塔莉从流理台上拿起一瓶威士忌直接倒了一杯,什么都不掺,又倒了一杯自己要喝的红酒,端着酒走向他。

“我们去码头坐吧,”他接过酒杯,“我不想吵醒她。”

塔莉拿了大衣,跟着他出去,他们并肩坐在码头上,腿悬空在漆黑的湖面上晃荡,像小孩一样。

夜色静谧祥和,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照亮屋顶,在窗玻璃上反射;潮水拍打木桩,远处桥梁上的车流噪声如同切分音让强弱节拍异位。

“老实说,你还挺得住吗?”塔莉问。

“我比较担心凯蒂。”

“我懂,”她回答,“但我想知道你的状况。”

“我已经好多了。”他啜了一口酒。

塔莉靠在他身上。“你很幸运,”她说,“她爱你,穆勒齐家的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持续到永远。”一说出这句话,她再次感到莫名感伤,仿佛孤寂虽然远在看不见的地方,但一步步逐渐逼近。她第一次由衷感到好奇,假使她像凯蒂一样选择了爱情,现在又会如何?她能真正体会有归属、有依靠的感觉吗?她望着水面。

“怎么了,塔莉?”

“我好像有点羡慕你和凯蒂。”

“你不想要这种生活。”

“我想要哪种生活?”

他搂着她,“你心里一直很清楚,新闻联播网,那才是你要的。”

“这样很肤浅吗?”

他大笑,“我没资格评判。这样吧,我会四处打听,迟早能帮你弄到联播网的工作。”

“你愿意帮我?”

“当然。不过你要有耐心,说不定得等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好消息。

她转身拥抱他,低声说:“谢谢你,强尼。”他非常了解她,连她自己都才刚察觉的想法,他却早已洞悉:她向前迈进的时候到了。

凯蒂虽然很疲倦,但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望着三角形天花板,等候丈夫回来。

这份焦虑就是这段感情的核心。每当发生不顺心的事,她就会想起自己曾经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无论她多少次告诉自己没这回事,但内心始终有一小块单薄的阴影依旧这么相信,让她无法停止忧虑。

这种恐惧症破坏性非常强大,有如涨潮的皮查克河,侵蚀周围的一切,将大块土石卷走。

她听到楼下有动静。

他回来了。

“感谢老天。”

她忍痛离开床铺下楼。

灯关着,壁炉中的火几乎全灭了,只剩微弱的橘红余烬。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其实他还没回来,接着才察觉码头上有两条人影并肩坐着,月光照亮他们的轮廓,在漆黑湖水的衬托下闪烁银芒。她悄然穿过客厅,打开门走进夜色中,微风吹拂她的头发与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