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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只能等。

电话在凌晨四点响起,她掀起毯子翻身离开沙发,蹒跚走向厨房,等候传真打印出来。

还没看到内容她就哭了出来,光是他粗黑的字迹就让思念排山倒海而来。

亲爱的凯蒂:

这里的状况很乱,根本疯了。我们无法确切掌握情势,现在只能干等。所有记者都聚集在巴格达中部的“拉希德饭店”,对战双方都积极接受采访,这是前所未见的状况。这场战争的报道将改变一切。明天我们将首度离开市区。别担心,我会保重。

我得走了,帮我亲女儿一下。

爱你的

之后大约一星期会来一封传真,对她而言远远不够。

凯:

昨晚开始轰炸了,还是该说今天凌晨?我们从饭店可以鸟瞰现场,那场面令人揪心不忍又无比神奇。昨晚的巴格达繁星点点非常美丽,飞弹将整座城市化为地狱。饭店附近的一栋办公大楼爆炸了,传来的热流像烤箱一样。

我会当心。

爱你的

凯:

轰炸十七个小时了,依然持续中。结束之后恐怕将只剩一片焦土。我回去工作了。

凯:

抱歉这么久没写信。采访的行程一个接一个,我连五秒的空闲都没有。不过我很平安,只是有一点累,其实不止一点,我快累死了。昨晚第一次发生美国女性沦为战俘,这件事对我们所有人造成极大的冲击。希望有一天能告诉你目睹这一切的感受,可是现在我不能想那些,不然我会睡不着。总之,听说伊拉克军队打算引燃科威特的油田,我们要出发去采访了。给玛拉无数的吻,给你更多。

凯蒂呆望着最后一次收到的传真,日期是1991年2月21日,将近一个星期前了。

她坐在客厅收看战争报道。过去六周是她一生中最漫长艰辛的时光。她殷殷盼望他的电话,期待听到他说要回国制作预告战争结束的特别报道。据说盟军随时会发动最后攻势,进行地面扫荡,这比任何事情更令她害怕,因为她了解她的强尼,他一定会设法登上战车,记录别人无法采访到的新闻。

等待使她形销骨立。她瘦了七八公斤,从饭店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安睡过。

她将那张传真对折和其他几张放在一起。每天她都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拿出来重复看,但最后总是做不到。

今天有一堆家务,每件她都只做到一半,最后又坐下来看新闻,她已经在电视机前耗了超过两个小时。

玛拉站在茶几旁,粉红色的胖小手抓着桌面,身体像跳霹雳舞般动个不停,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宝宝话,最后她包着尿布的小屁股往后跌坐在地上,但又立刻爬行离开沙发处。

“来妈妈这里。”凯蒂习惯性地叫唤。电视上,油井燃烧,空气中满布浓浓黑烟。

玛拉在客厅另一头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因为太安静,凯蒂感觉不对劲,于是连忙跳起来冲向壁炉边的椅子。

强尼的椅子。

别想了,她告诉自己。他很快就会回来,下班后坐在那里看报纸。

她弯腰抱起好奇的女儿,她睁着晶莹的棕色大眼看着她,又开始叽里咕噜。凯蒂忍不住笑了,玛拉很努力想沟通,女儿快乐的模样让她振作起来。“嘿,小宝贝,你找到了什么?”她抱着女儿回到沙发,经过电视机时顺手关上——她受够了。她打开收音机,刚好是一个老歌节目,她每次听到都直摇头,因为在她心中,70年代没那么遥远。现在正在播放老鹰合唱团的《亡命之徒》[70]。

凯蒂跟着唱,抱着女儿在客厅跳舞,让音乐带她回到无忧无虑的时光。玛拉咯咯笑着在她怀里上下跃动,几天来凯蒂第一次笑了出来。她亲吻女儿圆嘟嘟的脸蛋,用鼻子磨蹭柔嫩的颈子,搔她的小肚子让她开心得又叫又笑。

母女俩玩得不亦乐乎,电话响了好几声凯蒂才留意到。她连忙跑去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小,接起电话。

“请问强尼·雷恩的夫人在吗?”噪声很重,显然是长途电话。只有危急状况才能打电话。

她一怔,抱紧玛拉,女儿在她怀中不停挣扎,“我就是。”

“我是你先生的朋友,我叫兰尼·葛立贺,我和他一起来巴格达。雷恩夫人,很遗憾通知你,昨天在轰炸中……”

餐厅领班带爱德娜前往她固定的位子,塔莉跟在后面,尽可能不露出瞠目结舌的蠢样,因为有很多大人物和名流来这里吃午餐。很显然的,“二十一餐厅”是曼哈顿最适合露脸的地点。几乎每经过一张桌子爱德娜都会停下来打招呼,然后介绍塔莉给对方认识,“留意这个小鬼,她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

终于坐下时,塔莉觉得自己快飞起来了。她等不及想打电话告诉凯蒂她见到了小肯尼迪。

她很清楚刚才的机会有多可贵,爱德娜送了她一份大礼,让那些人留下印象。侍者离开之后,她问:“为什么是我?”

爱德娜点燃香烟,往后靠,对餐厅另一头的某个人颔首致意,似乎没听见她的问题。塔莉正准备重新问一次,便听见爱德娜轻声说:“你很像当年的我。看得出来你很惊讶。”

“我觉得很荣幸。”

“我的故乡是一个小镇,位于俄克拉荷马州。我带着新闻学位来到纽约从事秘书工作,发现了这一行的丑陋真面目。每个人都有背景、有关系,无名小卒只能卖命工作,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我没有一天睡觉超过五个小时,假期也不能回家团圆,更没有性生活。”

服务生来上菜,放下盘子后,若有似无地一点头便离开了。爱德娜夹着烟切牛排,“一看到你,我就想我要拉这个小鬼一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唯一的理由就是我刚才说的,你很像以前的我。”

“看来那天是我的幸运日。”

爱德娜点点头,继续切牛排。

“古柏小姐?”领班拿着电话过来,“找您的,对方说很紧急。”

她接起电话,“快说。”然后听了很长一段时间,“叫什么名字?怎么回事?轰炸?”她开始写笔记,“西雅图记者身亡,制作人重伤。”

制作人三个字之后的内容塔莉完全听不见,爱德娜的声音变得毫无意义,她靠过去问:“是谁?”

爱德娜将话筒压在胸口,“西雅图加盟公司有两个人在轰炸中受到波及,记者身亡,制作人强尼·雷恩伤势危急。”她重新拿起电话,“记者叫什么名字?”

塔莉倒吸一口气,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强尼。她闭上双眼却无助于平静心情,黑暗中浮现出无数令她心痛的回忆:坐在船屋的甲板上聊她的未来……多年前在市中心不入流地带去那家可笑的夜店跳舞……他第一次看着玛拉时眼眶含泪的神情。“噢,我的天,”她站起来,“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