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俊凯(第2/9页)



  大约是冷,夜子做了梦。梦见自己站在露台上,睡袍被深秋清晨的风吹得贴在身上,那些风像凉凉的小手,无处不在的探进衣袖里,带走她的体温。有人伸出手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所以放心的将自己整个人都让他揽入怀中。

  有一只白色的鸥鹭展开硕大的翅膀,从弥漫着淡淡晨霭的湖面飞过,惊掠起一串水花。

  风更冷了。

  她把脸藏在他温暖的怀里。然后就醒了。

  夜子翻了个身,天还没有亮,屋子里一片漆黑。天天睡得很香,用后脑勺对着她。黑暗里也可以看到发顶正中那个清晰的双旋,乌黑的头发像是围着这双旋生出来似的。夜子心里酸酸的,伸出手替天天掖好被子。

  这天是上午班,早晨九点开店门,开门后全体人员要在店前的人行道上跳舞,说是跳舞,其实和做广播操差不多。冬季寒风凛冽的早晨,偶有行人也只顾低头匆匆赶路,没人张望。$

  跳完舞还要背店训,夜子机械的跟着领班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忽然乔洁捅了捅她,小声窃语:“夜子,有帅哥在看你。”

  夜子只当她是开玩笑,没有理睬乔洁,乔洁急得朝她直努嘴,夜子转过脸去一看,还真有人在看着她。

  挺标致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站在一部黑色的车子前头,看到夜子望过来,他也并没有躲避夜子的目光,反而对她笑了笑。

  夜子认出他就是昨天晚上来洗头的那个客人,心想难道这么早又来洗头?

  结果这客人还真是来洗头的,他点了夜子的号码,夜子不好说什么,默默引他到洗头台边,很仔细的帮他围好脖子里的毛巾。

  “中午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所以来吹下头发。”

  夜子没吭声,很仔细的替他洗好了头发,再交给发型师去吹干。

  乔洁因此留了心,这客人果然隔天又来,没过几个星期,店里都知道这位先生来,准要点32号的夜子洗头。这事倒也寻常,因为老板娘开过玩笑,方圆十里所有的美发店,就数夜子是最漂亮的洗头妹。

  乔洁因此对夜子说:“喂,他是不是看上你啦!”

  “那客人看着就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看上洗头妹。”夜子很平静的咽下馒头,乔洁听得直翻白眼:“洗头妹咋啦!我原来

  呆的那家店,有个和我一块儿干活的洗头妹,因为长得漂亮,还嫁了个大款呢!”

  这世上到处都有灰姑娘的传奇,总会有王子举着那只鞋,满世界找寻他的公主。

  夜子笑了笑,不跟乔洁争辩。

  这天下班仍旧已经是十点,夜子拖着疲惫的脚往公车站走,忽然有人从身后冲上来,扯下她肩上的包就跑了。

  夜子被扯得一个趔趄,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却又有人从她身后追上去,夜色茫茫中看着那人揪住抢匪,动作利索干净,几下就把抢匪踹在了地上,把包夺了回来。

  夜子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直到那人把包递到她面前,她才认出原来就是常来洗头的那位客人。

  “谢谢。”

  “小毛贼!”他还微微喘着气,忽然又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夜子摇头,默默的接过包,他说:“我有车,要不我送你回家?”

  夜子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咧嘴笑了:“励小姐,您不记得我了吧,我姓高,原来在三哥手底下做事。”

  夜子神色冷淡:“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励。”

  “励小姐……”

  夜子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公交站,夜子上了公交车,隔着车窗还看到那个人站在寒风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夜子一直狠不下心来辞工,毕竟快年底了,到处都不景气,只怕工作不好找。天天那场大病后,她手头一点积蓄都没有,

  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一天天又拖到拿工资,一共1400块,扣去预支的500块欠款,还有900。

  生活费、天天的新棉衣、天天要打的流脑预防针、水电费……

  夜子发愁的想,余下的钱恐怕不够再找间有暖气的屋子,现在的房东都要付三押一,随便算算就得两三千块,她上哪儿弄那么多的钱。

  天天默不作声在屋角玩着一块三角型的泡沫,是隔壁吴婆婆拣回来的,天天把它当成玩具,一会是手枪,一会是小船,总是玩得很高兴。但这时候也安静下来了,每当她数钱的时候,孩子总会识趣地躲得远远的,知道她肯定又在着急。+

  数来数去,也不可能把钱可以数得多出一张来。夜子叹了口气,把钱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走一步算一步,她已经无能为力,还是就这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当一只驼鸟吧。

  这天刚上班没多大会儿,上午客人通常都不多。她和乔洁无所事事坐在椅子上,乔洁忽然指着窗外,满脸惊喜:“快看!大奔!”

  乔洁只认识两种车,一是奔驰,二是宝马,因为她的梦想就是找个开宝马或者奔驰的男朋友。

  夜子看着那部缓缓停在店门口的黑色奔驰,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迎宾已经拉开了玻璃门,笑容可掬的弯腰:“欢迎光临。”

  为首的黑衣男子径直朝里走来,收银台后的老板娘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堆着笑迎上来。那人说了几句什么,老板娘脸色似乎都变了,转身直着嗓子喊:“夜子!出来一下!”

  乔洁诧异的看着她,夜子还能勉强对她笑了笑。

  来人她根本就不认识,语气恭敬而客气:“励小姐,三哥想见见您。”

  她还很镇定:“那麻烦等一下,我把工作服换下。”

  她换了衣服出来,才发现有两个人守在更衣室门口,不声不响似两尊铁塔,难道还怕她借换衣服逃掉?

  又能逃到哪里去?

  当她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禁带着近乎自嘲的微笑。穿着职业套装的女秘书给她端了茶,然后就退出去,小心的关好了沉重的双门。

  办公桌后整面墙壁皆是偌大一幅油画,画的却是中国龙,腾在云雾间,若隐若现。龙首上半睁半阖的眼睛,露出的瞳仁竟是金色。隔得这么远也看得清那淋漓的金粉,仿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