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离歌黯(第2/5页)
还是阿爹知道心疼我。
那天晚上,我陪阿爹在湖畔听箫饮酒,阿爹没有提到这件事,不过他说:“你也长大啦,以后再在外面走动,还是穿男装吧。”
穿男装会少很多麻烦,阿爹慢慢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转眼你都已经成大姑娘了。等你嫁了人,阿爹也就放心了。”
“我才不要嫁人呢。”不知为何我觉得好生难过:“我一辈子陪着阿爹。”
“瞎说,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
“那些皇子、世子看着就讨厌,我才不要嫁给他们。”
阿爹哑然失色:“那你要嫁什么样的人?”
“我要嫁就嫁给盖世英雄,”我只觉得憧憬:“统领雄豪,莫敢不从。”
阿爹笑了笑,隔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望着湖边上迷朦的水雾,月色如乳白的轻纱,浸得楼台馆阁都似浮在雾气中隐隐绰绰。他的声音也似隐隐绰绰:“你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你……”
我拍手笑起来:“阿爹说的是!”
阿爹没有答话,我转过头来,才发现阿爹看着湖面,那眼神既像是惆怅,更像是伤心。
我叫了他一声,他才转过脸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说:“敏敏,你真的长大啦。”顿了一顿,又似是叹喟:“和你娘那样像。”
女儿像娘难道不好么?
阿爹断不会嫌弃我娘是南蛮子,我就是知道。
阿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诉我说:“你娘嘱咐过,若是以后你遇见一个叫张无忌的人,可要仔细提防他。”
我心下大奇:“张无忌,他是什么人?”
阿爹说:“我要是知道他是谁,我早就派人去将他杀了。”一瞬间阿爹眼中锋芒毕露,如同乌云移开而金光夺目:“这世上若有人敢对你不利,阿爹一定杀了他!”
我没追问我娘还说过什么话,因为每次提到我娘,阿爹都会很伤心。
府里来了位苦大师,是花刺子模送给阿爹的勇士,武功绝世,可惜就是个哑巴。我成天缠着他学武,天下盗贼渐起,爹爹带着哥哥常常征战在外,再顾不上约束我。
苦大师对我着实不坏,这个哑巴虽然面目丑陋满脸剑痕,可是教我武功的时候总是倾囊相授,从未藏私。
而且私下里他也待我着实不坏,我最爱吃街头拐角那家小铺的蜜饯果子,府里下人都不愿担责,怕我吃了拉肚子,只有他肯偷偷替我买来。
每当我坐在墙头吃蜜饯果子的时候,苦大师就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我。
那眼光和阿爹还真有几分像。
我觉得苦大师也怪可怜的,他虽然是一代高手,可是容貌尽毁,又不曾娶妻生子,每日总是孤伶伶一个人。
如果他有个女儿,也会如我这般年纪吧。
中元节的时候府里出了一件大事,阿爹最心爱的一柄宝剑被人盗走了。
那剑名“倚天”,我曾见过多次,确是世上无双的利刃,阿爹珍爱无比,每每携在身边,亲为拂拭。
王府禁卫森严,倚天剑竟然被无声无息的盗走,查不到任何痕迹,显是绝世高手所为。阿爹震怒无比,斩掉了卫士队长的头,又出重金招揽高手,想寻回倚天剑的下落。
府里出入的江湖人物渐多,各式各样奇怪的人都有,这些人总在议论江湖事,我听他们讲了许多故事,不由得兴致勃勃,想要闯荡江湖。
阿爹忙于军务,也没有阻止我,只是嘱我多带人手,以策万全。
我让阿爹放心,我有神箭八骑、玄冥二老、阿大阿二阿三,最重要我还有苦大师,有这些高手在我身边,谁敢找我的晦气?
我行走江湖很开心,江湖比王府有趣的多,天天有人对我说江湖险恶,我可一点也不觉得。
我带着人夺回了倚天剑,喜孜孜交还给阿爹。阿爹拿着这柄绝世利刃,轻拂良久:“故剑情深……”他似是微笑:“我原是想把这剑带到坟墓里去……”
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又听到箫声。披衣起来,侧耳细听那箫声却又没有了。
如果吹箫的人是阿爹,他一定又是想起我娘了。
第二天阿爹将倚天剑交给我,说:“你独自在外闯荡,拿着这剑防身吧。”
阿爹终归是最疼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我。
我建了绿杨山庄,在北地甘凉之地,却筑起江南娟丽的水榭亭台。我知道我的血脉里有一半是大漠的苍凉与骄傲,有一半却是南蛮子的精致小巧。我每日耽在绿杨山庄中,开始徜想我的母亲,她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我并没有耽搁正事,江湖似小小的池塘,我平静的观察我投下的颗颗石子。
明教新任的教主,名叫张无忌。
明教乃天下第一大教,数十年前人才辈出,极是声名显赫,自从前任教主失踪之后,方才一蹶不振。这次竟然选了个少年来做教主,而且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张无忌。
我娘在十几年前就曾叮嘱过,让我千万小心这个人。阿爹郑重其事的说出来,绝计不会有错。
莫非我娘在张无忌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他?可是那时候张无忌年纪应该还小,就算我娘能看出他是个练武的奇才,又怎么知道他可以平安长大,且对我有不利之心?
我生了好奇之心,决计一定要会一会这个张无忌。
在甘凉道上,我带着神箭八骑,坐在柳树荫底,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等着那个张无忌。
谍报绝不会有误,他带着明教教众,一定会从这里路过。
远处马蹄腾起烟尘,赶路的人行色匆匆,在骄阳下匆忙奔着前程。
来了。
从甘凉道上回来,我觉得妹妹似有心事。虽然她从不对我说起,但我也知晓一二。闲暇的时候她坐在湖边看水,云影倒映湖面,日头照在湖中,粼粼的波光反射她衣袍上,她袖上刺金的绣花灿然生光,而她只是托腮沉静,若有所思。
以前她很爱闹,小的时候又特别爱哭,真是一点也不像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