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8页)
荆劭怔了怔,关上水龙头,听见晚潮在外面大声说:“快一点,我也要洗澡。”
什么?!荆劭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样,怎么能洗澡?伤口至少两个礼拜不能沾水。”
“可是我每天都得洗头。”她坚持,两个礼拜?两个礼拜不沾水,她就直接拖进垃圾处理场就好,以免污染环境。
荆劭恨恨地咬了咬牙,关上水龙头,扯过一条浴巾围在腰上,伸手拉开浴室门,“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回去睡觉。”
“我真的要洗头。”晚潮重申,“我的头发一向爱出油,只要一天不洗就会痒,而且油嗒嗒的。”她认真地告诉他,“如果不洗头,我一定睡不着,到时候可不要嫌我吵。”
“随便你。”荆劭头大如斗。
晚潮摸索着找到水龙头,真的开始放水,“洗完了你要帮我换药。还有,毛巾、梳子、洗发水借一下。”她向他伸出手。
荆劭站在门口,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还真的不怕死啊?盯着她那只伸得平平的手,理直气壮的,终于忍不住再叹一口气。她到底懂不懂一点常识,伤口发炎是什么后果她知道不知道?
“我——帮你洗。”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迸出来。
“好啊。”晚潮接得十分顺口,半点不意外,好像已经期待很久了,“是你自愿的哈,不是我逼你。”
荆劭握紧了门把手,就一天,只留她在这里呆一天!再多一天他必定血压升高爆血管。
沉着脸,把客厅的藤编躺椅搬进浴室,放在浴缸边,打开水龙头放水,“这是最后一次,下回想都别想。”
“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晚潮不吃他这套,自顾自摸到躺椅上躺下来,“噫,这么舒服,尤其是背部和扶手,角度刚刚好。”
“当然舒服,从舒适堡花了几千块买回来的。”荆劭没好气地拿出洗发水和毛巾梳子,一字排开放在一边。天知道给女人洗头要怎么洗?她的头发足有他一百倍的长。
活了三十年,他就从来没做过这么郁闷的事。
“几千块!真奢侈。”晚潮惊叹一声,“真看不出你那个麻雀大的小诊所还很能赚钱啊……”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有点烫。”
荆劭闷不作声,调了调水温旋钮,什么时候他荆劭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居然莫名其妙地沦落到一个老妈子的角色。
“好了好了,温度刚刚好。”晚潮大声宣布,解下头发上的夹子,一头长发,滑进水里。
她的头发曾经是染过的,有点蜜棕色,可是颜色并不明显,发质却是难得一见的好,柔滑如丝,随着水流在水面上打了一个旋,慢慢铺开,好像一朵水墨的莲花,在白纸上乍然一现。
荆劭呆了呆,十分勉强地俯下腰,伸手去捉她的头发。那些发丝却在水里调皮地荡漾,好像在嘲笑他的笨拙。捉到这一缕,又漏掉那一缕,屏息静气,惟恐溅起水滴弄湿了她的脸……真要命,腰也酸了,背也痛了,累出一身的汗。
说出来谁会相信,他荆劭,当年也是各大医院争破头也要抢到手的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居然……
好不容易,把她的头发都洗湿了捞起来,他腾出一只手去拿洗发水,却听见她笑着说:“看过没有,百年润发那支广告?”
“我不看电视。”他皱着眉,把洗发水倒在她的长发上。
“我倒很喜欢那支广告。一个男人,帮自己的心上人洗头,两个人都一脸温柔。”
“那是心上人。”荆劭忍不住“嗤”的一声,这丫头还真会幻想,那是广告而已,有几个男人会闲着没事做,天天给老婆洗头的。再说,他哪还温柔得起来啊,说汗滴禾下土还差不多。
不过倘若换成是钟采……她那样柔美的松松鬈鬈的一头长发,被水打湿,在他的手心,或者此刻的滋味就完全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晚潮没听见他出声,忍不住问。
“没什么。”荆劭低下头,在她的长发上揉出泡沫。
“你在想别的女人吧。”晚潮嘴角露出会意的笑容,“这次我一定没猜错。”
荆劭没说话。不要走神,当心洗发水沾上她的纱布。
“你用的这是什么牌子洗发水?”晚潮吸了吸鼻子,“柠檬味,再土也没有了。”
“谢晚潮!”荆劭突然忍不住咆哮,“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到底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个不速之客,居然一整个晚上在这里评头论尾的说八卦,真是笑话,他高兴用什么牌子洗发水,他心里想着谁,又关她什么事?
“唔。”晚潮蓦然闭上嘴。只不过随口开几句玩笑而已,他干吗气成那样?
浴室里的气氛,骤然沉寂下来。
荆劭把她的长发冲洗干净,用大毛巾包起来,两个人都不开口,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他出了浴室,套上衬衫,又回头看看浴室里满地的水,只得折回来一把从躺椅上抱起晚潮,走进客厅,把她放在沙发上。
她乖乖地没有挣扎,可是身子绷得很紧,一张小脸被纱布遮去一大半,因为过敏而红肿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忽地一软。要是她有地方可以投奔,有人可以依赖,怎么会巴巴地跟他来这里?他一个大男人,这种时候欺负她,可真不算本事。
晚潮窝进沙发里,自尊心很受了一点伤,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时候拂袖而去实在是太吃亏了。耳边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进去又走出来,吹风机呜呜地响起来,他开始站在她身边,替她吹干头发。
荆劭有一搭没一搭地一手梳着她的长发,一手拿着风筒,空气里弥漫着她发间的清香,和两个人之间僵硬的沉默。
“吹干了。”他的声音放软了,可是晚潮没回答。
荆劭有点隐约的后悔,他脾气最近实在太差,尤其是,她总是让他无端端地想起钟采。
“时间差不多了,纱布刚好也有点湿,应该再换一次药。”他自说自话地收拾好毛巾和吹风机,把药和纱布拿过来。
“哦。”晚潮提醒自己不要再跟他套近乎,这个荆劭喜怒无常,还是闪远一点比较好。万一他真的恼火起来把她扫地出门,事情就悲惨了。
“你先躺平一点。”荆劭解开她脸上的药纱,仔细看了看,“还好,红肿已经褪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