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执子之手(第4/4页)



身后忽然响起了急促而短脆的枪声,打断了他的话。他霍然一惊,猛地转身,却看见身后的几个同伙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两个吓慌了手脚,端着枪一阵乱扫,“什么人!出来!”

黑暗潮湿的夜色里,雨雾静静地弥漫,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们对视了一眼,压低的帽檐下,三双眼睛仿佛一样的惊惧。正在此时,两道雪亮的刀光,忽然从对面弄堂的墙角处掠起,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来不及躲避,来不及惊叫,甚至来不及眨眼,只听见“噗”的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三个人影忽然变成了一个。

除了当中那名用枪指着阿三的矮小身影,其他两个已经仰天跌倒,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倒飞出去三尺,额头上赫然钉着一柄深深嵌入脑中、只剩下刀柄在外的短刀!

指着阿三的枪口,不可遏制地簌簌发起抖来。一地的死人,血腥味浓烈刺鼻,唯一活着的只剩下他跟眼前的阿三。

那短刀,那熟悉的刀柄……他忽然转身,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谁?!躲在老鼠洞里头算什么好汉,滚出来!”一边狂喊,一边朝着刚才刀光掠起的墙角连开数枪——可是眼前忽然一花,没等他看清,一团血雾已经喷了起来。

眼花了?哪来的血?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见,自己刚才还握着枪的右手,此刻已经被一柄三寸短刀钉透!

他缓缓抬头,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地对上他的眼睛。

这时手上才传来麻痹的剧痛,在冷汗涌出来的瞬间,他看见一张冷静、优游、俊逸得令人胆寒的脸孔。

“二爷?!”他喃喃地、绝望地发出一声呻吟。仿佛连最后的一分力气,也在这个瞬间,随着喷涌的鲜血流出体外。

此刻他看见的,正是那个他最怕、最恨、最不想看见的人,左震。

左震伸出手,好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热得满头都是汗,还捂着帽子口罩干什么?是不是怕我看见你的脸?”

他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随手就摘了那人的帽子,再解下了他的口罩。

一张在剧痛和惊恐之下微微扭曲的脸,赫然露了出来。已经骇成了死灰色,满脸未刮的络腮胡子,前牙微微暴突,因为恐惧和绝望,双眼的瞳孔都仿佛紧缩成了一线。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邵晖的人。”左震端量着面前这张脸,“叫……何润生?”

“好。那么就说说看,是谁逼你的?”左震冷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谁逼你,出卖青帮、背叛晖哥、残杀自己的兄弟?”

左震的枪口,触摸着他紧闭的眼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枪口射出子弹后的余温。而左震平静而冷酷的声音,敲击着他快要绷断的神经:“你不说的理由是什么?”

“倘若说了出来,我死得更快!”何润生猛地一咬牙,把心一横豁了出去,“除非,二爷肯答应,放我一条生路!”

谁都知道,左震虽然狠,但只要他说出来的话,一向言出必行。

左震唇边缓缓出现了一丝冷笑,“敢这样跟我说话,何润生,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不过,你若觉得我会就这么放你走,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他专注地盯着面无血色的何润生,“邵晖死在你手里,我会跟你讲条件?!告诉你,倘若现在就一枪杀了你,那是我对不住自己的兄弟。在青帮不是一两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想叫你开口,至少有一百种办法——每一种都会叫你后悔,为什么没有赶紧死掉。”

何润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明白,他当然明白,青帮对付叛徒的法子是什么,左震逼他开口的法子又是什么!一个出卖兄弟的叛徒,落在左震的手里,已经等于是掉进了十八层地狱;求生已经是万万不能,就算想要求死,从这一刻开始,也早已经由不得他了。

左震最后一句话缓缓响起:“从现在开始,你什么时候肯说话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你死。”

他平淡如旧,不动声色,可是随着他一字字说话的同时,“喀喀”两声,惨呼连同骨骼的碎裂声一同响起,何润生两肩关节,竟被他硬生生扭断!

“二爷——”凄厉而绝望的一声惨叫,蓦然惊起,回荡在漆黑寒冷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