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春(第2/3页)
早上寒气逼人,他戴了顶帽子悄悄出门,冷风直接出进脖颈,从前那几茎胡须至少还可以遮挡一下,他想了想,又折回去加了一条围巾。
进城的中巴很空,有熟识的乡民向他问好,他主动告诉人家进城去看朋友。
车窗外面,冬天的树,光秃的枝丫,瘦而瑟缩,一行行向后退着。天空是灰的,水泥墙那样冷硬阔大的灰,这是最严冷的冬景,他买春的路上。
他早就知道那个地方,在没有成为老中医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中山公园其实是个老头公园。城里的老头,从早到晚混在那里,遛鸟、下棋、打太极,随地吐痰,赌两角钱的小牌,背转身就在花丛里撒尿,更多的,是抄着手臂,龟缩着背,顶着花白的头颅,围成一圈吹牛。“我年轻的时候才厉害呢……”各人只是碰面点头问个名号,谁的身世都讳莫如深,谁年轻的时候有过什么样的传奇,尽可以随意在嘴上编演,博个笑声,找点乐子,谁在乎呢?
那次他是和老婆来的,逛街累了,买了几两包子坐在公园的石头板凳上吃。老婆说这个公园到处都是臭老头味儿,他觉得也是,那种味儿,不是尿臊味或者人工湖死水的臭味,那种味儿,是遍地尿臊味和人工湖死水的臭味都盖不住的一种气味,暖烘烘的酸苦和腥臊,笨滞的浑浊的即将腐烂的。想起来了,他在将死的谢大叔房内闻到的,那种,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气味吗?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这种味儿,自己是闻不到自己臭的,所以今天早上他洗了澡才出来,用一块新的百合花味的香皂里里外外细细地搓了,搓得皮都红了。
他和老婆吃包子,白菜猪肉馅儿的,旁边的石凳来了一对人,一个肚子很大的老头,一个化了浓妆的婆娘,那婆娘不到40,皮肤黑,擦了粉又太白。他们坐下,看了一眼老曹夫妻,撑开一把大伞。大伞屏蔽着他们,只露出两双脚,他们细细地说笑,伞微微地摇晃。
“不要脸,老不正经,光天化日的,不要脸!”老婆啐了一口。
他很好奇,很想知道,光天化日这么一把大伞,两个人到底能干到什么程度,可是老婆恼怒了,拉着他走。
他们从公园后门出去,一路上看到很多大伞和脚,树丛里面站着的,笑着的,招手的,七八个形状妖艳的婆娘,最年轻的那个,看起来好像还不够30,他没看清楚,老婆拽着他走得飞快。
今天这么冷,她们还会出来吗?
其实冷点也未尝不好,人没那么多,至少公园里的空气会清爽,老头臭,就淡了。眼看快中午了,偌大的公园除了风,只疏疏看见五六个老头在打拳,她们还会来吗?
老曹找了个小饭馆,要了一碗牛肉面,吃了两口,又加了两个卤蛋,一碟卤牛鞭。他今天不缺钱,缺的只是牙口,牛肉其实已经嚼不动了,在嘴里只吮个味道罢了。
吃了面又瞎逛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去买了粒蓝色的小药丸,一百多块,那么小的一粒,一百多块的中药都可以用车拉了。卖药的是个男娃,才睡醒的样子,眼睛只瞅钱,都没瞅他一眼,这让老曹如释重负,他担心了那么久,就怕人家不知怎么看他。
不一定要吃这个,他想,他觉得自己不一定用得着这个,买了,只是看袋,就像看家一样,有个底儿,有个防备,有个万一,万一的情况一般是不会发生的。用不着不是更好,到时候放回药店卖,乡下人也有敢买这个的。
他在公园里又转了一圈,打拳的老头也走了,只剩下东北的亭子里,两三个老头在下棋,他们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包着头,像几头老熊。
那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羽绒服,帽子套在头上,冷得佝偻着背,从远看,根本就看不出是个女人,要不是她突然从树丛里走出来叫他。
“大叔,大叔你一个人散步呢。”她把笑容堆出来,双颊冻得红红的,吸了一下鼻子。
他的心跳快起来,这是一个多少岁的女人,30多,40多?看不出来,她上上下下包得太紧密了,但她的眼睛长得还算好看,圆圆的,很灵活,即使鼻子和嘴都有点大。
“大叔,天怪冷的,咱玩玩就当是暖身子。”她又吸了一下鼻子,腻在他身上。
他该说些什么,抑或什么也不说,笑一下也行,天太冷了,肌肉也好像冻住了,僵僵的。
“不贵,今天还没开市呢,我给你打折好不好,20块随便摸,50块打一炮,便宜不?”
“我不想在这儿。”他东张西望了一下,没人。
“当然不在这儿,大冬天的,冻死人嘛!”女人笑了几声,侧着头,媚起来的样子,“我带你去我家,有暖气,软床垫,可舒服了。”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丽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女人走几步回头笑一下,老曹低着头,看见她的脚后跟,一双厚底的高跟皮鞋,走起来有点摇晃。
她租的房间在一幢老居民楼上,房间很小,不超过10个平方米。厨房的锅碗就摆在床头的桌子上,椅子上堆满了衣物,暖气罩上烤着文胸内裤,空气里有一种香皂烤干的味道。
“你喝水吗?”
“我不渴。”
“那咱们就马上干吧,抓紧时间。”她脱掉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紧身的红色毛衣,颜色旧了,裹着丰腴的身体,“咱们就别洗了,天这么冷,反正还得戴套。”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想找点话说。
“叫我小娟吧。”她脱了棉裤,只穿着一条碎花内裤滚上床,抓过被子拉到颈下,连打了几个喷嚏。
“你刚才不是说叫小丽吗?”
“哎呀,大叔,你是来干我的,不是来查户口的,我叫小丽还是小娟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做这行我能把真名告诉你吗,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行了行了,赶紧脱了上来干吧。”
他燥热起来,屋子的暖气很足,所有的器官仿佛从冬眠中款款苏醒。他缓缓脱下棉裤,低头看见贴身的薄秋裤胯部,不知何时已经山起昂然了。他有一丝害羞,更多的是欢喜,这家伙知道要爽了,这家伙活得很,这家伙多么活跃、活泼,活蹦乱跳!这活体!这活物!
一股热烫的血气冲上来,他一把掀开被子,竟然用了一个轻盈的姿势跳上了床。
“啊嚏——”女人打了个大喷嚏,捂住嘴,指指纸巾筒,示意他递过来。
她吐了一口痰用纸巾包住,又扯了长长一段纸巾,哧溜哧溜地擤鼻涕,擤不完似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来,看着怪可怜的样子。他拿过一件大衣包住她的肩膀,又倒了一杯热水过来。
女人抬头笑笑,鼻头眼睛红红的:“没事,死不了,来吧,咱们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