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龙城元夜听惊雷(第3/4页)

  这话倒让她愣了一下,仿佛猝不及防遭受到重击,震惊地瞪着他,锐声问:“你不知道?你问我?”

  其实平宗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但他绝想不到一切的波诡云谲竟然源于那么久远的布置。“你把这一切归咎于我?”他觉得不可思议,“罗邂还在南朝做他的文山侯,你却来找我算账?”

  她诧异地盯着他,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她殚精竭虑,孤注一掷的复仇,他却连原因都弄不明白。难道这一切在他看来竟然如此荒谬吗?“我问过你很多次,你究竟与罗邂有什么样的交易,你从不肯正面答我。其实你这态度已经告诉了我答案。罗邂回南朝的目的根本不是为自己的家族洗清冤屈,而是要颠覆南朝整个朝廷。除去我只是第一步,之后他会夺取军权,然后除掉琅琊王,自己登上宝座,对不对?”

  “我不知道。”平宗直截了当地否认,“我给他的任务没有这么多的内容。”

  “是啊,你明确指示的只有一个任务。”她笑得十分苦涩,“利用他与我曾有婚约的关系除掉我。”

  平宗张了张嘴,却发现这话根本无法反驳。他的确是这样告诉罗邂的,虽然说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这样毫无根基的计谋居然会成功,但这的确出自他的布置。当时他在苦战高车,柔然与永德长公主合作,令他腹背受敌。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来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总觉得罗邂如果能在南朝立住脚便是成功。因此他也从没有将永德的失败归结到自己身上,但是没错,如果她要找一个人报仇的话,他的确不能算是无辜的。

  “原来你是怀恨而来。”他说出这句话,心情比想象中要沉重得多。比起这样的真相来,他倒宁愿她是暗受了委派,施展苦肉计,刻意到他身边来,为她的国家献身。如果是这样,至少他能向她证明,那些人不值得她抛却家园如此牺牲。但她不是,她来只是出于恨,这是人间最无法可解的情感。“所以你要让我体会你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你要亲手毁了我的朝堂?”他冷笑起来,“就凭你?”

  “凭人心。”她静静地说,丝毫不被他的挑衅煽动情绪。

  “人心?”平宗有一瞬间的失神,想起了那一次她坚持在床笫间与他面对面,她说怕看不见人心。

  “你与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算计?”

  叶初雪沉默了一瞬间,旋即点头:“是。”

  “你是个疯子!”平宗向后退了一步,从心底涌上来一阵恶心的感觉,不能自已地摇了摇头,“你太可怕了。”

  他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被叶初雪全都看在眼底。只要让他不高兴就好了。她冷笑:“所以你还不相信我能亲手毁了你吗?”

  平宗哼了一声,脸色铁青,看着她的目光中再没有一丝暖意。现在对他来说,她不再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也不再是个让他愿意付出代价去拥有的女人。此刻看她的眼神中,只有冷峭的傲慢,就像他每次上阵临敌时,抽出宝刀注视着敌人时那样,看着她。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决不会让你得逞。”他冷冷地说,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你是想让平宸和贺兰部跟我做对头,挑动我们的内讧。你所谓的毁掉我的基业,只有一条路,就是平宸自立为帝,并且在战场上打败我。就算你智计百出地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但有一样你永远无能为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初雪知道,但她无法说出口来。

  平宗替她说了,“最终的决战始终是在我和平宸之间,你就算再神机妙算也代替不了他。”他冷酷又傲慢地笑了起来,“他在延庆殿已经输过一次,你不过是让他再输一次而已。”

  叶初雪的目光不曾从他面上离开须臾,从始至终不为他的言语所动。直到此时才微微笑了一下:“既然这样,不妨走着瞧,看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必败的位置上,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论输赢?”平宗笑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中只有不屑。

  “我败了不过一死,你败了就是要整个国家为你陪葬,这个局我愿意赌。”她仍然气定神闲,对他的冷漠微笑以对。平宗有瞬间的恍惚,仿佛这微笑不再若以往那般缥缈,变得真切了起来。但那只是一时的眼花罢了,她的笑意依旧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他轻蔑地说出两个字来——“做梦!”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这间有她的房间已经令他无法再忍受下去。平宗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比可笑,他走进这间暗室的时候还以她的保护者身份自居,离开时已经是她的仇人。

  她原来这样恨着他。

  这个认知是所有的阴谋利用反目背叛中,最令他心痛的一个。平宗顾不得去想原因,只是知道当豺狼视你为仇敌,你却将它当伙伴的时候,必然结果就是遭到噬咬。他身上的疤痕还在,没想到又一次陷入了同样的危险之中。

  推开门的时候,暗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将火焰扯动着哗啦啦地猛烈跳动,火舌不约而同地向铁笼的方向卷击。叶初雪轻声惊呼,向后退了一步,退到铁笼的中央,远远看着他走出门去,突然忍不住叫住他:“你等一下!”

  平宗本不想理她,只是听见了她之前的惊呼,强忍着没有回头,听到这一声似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停下脚步的理由。他回头看着她,想看她还有什么有毒的话要说出来。

  果然,她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下风。她说:“你别死在平宸手下,我还要亲手报仇。我的仇,从来都要亲手报。”

  他像是听见最好笑的笑话,大笑着转身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漫天星光如雨,萧疏地落在头顶。平宗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气,匆匆向外走去。

  出了门才发现佛堂外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众人见他神色不对,期期艾艾不敢过来。平宗没好气地点名:“焉赉!”

  焉赉蹭过来,他还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已经决裂,为难地说:“是叶娘子自己要住那里的,说是将军你迟早还是会把她关进去。”

  “说得没错!”平宗冷冷地说,“钥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