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惊雷暗室晓未及(第4/5页)

  晗辛愣住,这才终于急了起来:“打不开,打不开那怎么办?我去叫人!我去找晋王!”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叶初雪叫住。

  “你等等!”叶初雪冲到铁栏杆边上,手刚碰到栏杆,就被烫得刺啦一声,撕掉掌心一块皮。“你先去跟上王妃。”她顾不上手掌的剧痛,大声喊,“跟上她,看她去见谁。”

  晗辛愣了一下,跺脚:“你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管她去见谁?”

  她从没如此跟叶初雪说过话,倒惹得叶初雪愣了一下,苦笑着又咳嗽了一阵:“快去。晋王府的人死光了他们也不会让佛堂给烧了。我这里没事儿,你留下也没有用,你快去!”

  晗辛想了想,知道她说得没错,只得点头:“你等着,我去找人。”

  叶初雪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听自己的吩咐,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晗辛从佛堂跑出来,远远看见王妃的身影朝着湖畔过去,她回头见浓烟已经冒了出来,一把抓下自己头上的笼冠掼在地上,向着四周大声地喊:“快来人呀,着火了!着火了……”

  喊声终于惊动了府中杂役,有人拎着木桶冲过来灭火,晗辛一把抓住一个,嘱咐他:“快去报告晋王,快去!”

  那杂役立即醒悟过来,飞奔离去。其他人陆续往这边跑过来。

  晗辛这才放下心来,朝着王妃的方向追了出去。

  密室中烟尘滚滚,叶初雪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只能尽量远离越来越近的火舌,自从渡江北来之后,她还从没有如此刻般离死亡这样近。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火,即使有人来了,打不开笼子,也没有任何办法。栏杆已经被烧红烧烫,根本不可触碰。而呼啸扑向她的火舌正发出狰狞的笑声。叶初雪的视线渐渐模糊,仿佛那些向她伸过来的,是来自地狱的手。狞笑中有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她最隐秘最珍视的名字。

  “阿丫,阿丫,来吧,来跟我们走吧……”

  那声音不男不女,既像是父皇的,也像是母妃的,或者是乳母刘嬷嬷的,她有些迷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眼前的浓烟火焰幻化成了一张张人脸,微笑地看着她,向她伸出手来,满面期待。叶初雪好几次都差点去握住那些红色跃动的手,仿佛她仍然是军营中被万千宠爱的小女儿,是阿娘怀中的小公主,漫漫长路,似乎转眼间便到了尽头,只要向前一步,便是无尽的解脱。

  “阿娘,父皇……”她口中喃喃呼唤,如愿见到他们怜爱的眷顾,“我还不能去,我的路还没有走完。”滚滚的热浪逼出了她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额角落下来,滚进眼睛,刺得双眼生疼。她死死抓着自己的手,生怕一个软弱便去回应那虚妄无边的召唤。

  “不是阿丫,我是叶初雪,是叶初雪。”只有这个带着冰雪沁凉的名字能令她的脑中略微清醒一点儿,克制住迎向火焰的冲动。

  突然不知何处的水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哗啦一下浇得她从头湿到了脚。

  叶初雪惊醒,头发衣角淅淅沥沥地滴着水,一直灼热烘烤的热浪却退去一些。她缓了缓神,刚一抬头,迎面又是一桶水兜头浇了过来。平宗在外面冲她吼:“别愣着,站起来多浇一些。”

  水大概是凿开冰从湖中取的,冰冷刺骨,激得她浑身乍冷,鸡皮疙瘩在全身蔓延,不由自主地颤抖。但带来的清凉之气却如久旱之人喜逢甘霖,令人精神一振。叶初雪怔怔看着在外面指挥着众人忙着灭火的平宗,心头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扶着身畔的酒缸站了起来。

  平宗已经带兵即将出城,突觉心神不宁,不顾焉赉的反对,带着楚勒飞马赶回王府,正碰见府中正沸反盈天地救火,立即指挥贺布铁卫们一起灭火。密室中全是干草锦垫,火势很大,一时半会儿扑不灭,眼看着叶初雪已经被火舌包围,只得先将她那边危情略微缓解。见叶初雪能站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楚勒跑过来报告:“将军,屋梁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平宗一怔,抬头去看,只见屋粱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万一砸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让大家撤出去。”他沉住气吩咐,“你们不要久留,去赶上焉赉。”

  “那你呢?”

  “我随后就到。”平宗左右看了看,从身边士兵手中抢过一把斧头朝包围着铁笼的火丛走去。楚勒看出他的用意,招呼身后手下:“快!把将军那边的火灭一下。”

  几桶水浇过去给平宗开出一条道来。平宗走到铁栏杆跟前,叶初雪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栏杆烫手。”

  平宗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找准锁头,高举起斧头用力劈下。哐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锁头纹丝不动。他皱了皱眉,对叶初雪说:“站远点儿!”言罢丢了斧头将外衣脱去,继续大力劈砍。

  楚勒看他如此,过去要抢他的斧头:“将军,我来,这儿太危险了。”

  平宗一言不发,推开他,继续猛砍。

  楚勒抬头,看见一丛火焰突然猛地冲着叶初雪的脚扑过去,吓得大喊:“叶娘子,小心火!”

  叶初雪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奋力挥砍的平宗,一动不动。

  火舌舔上她的裙角,好在她浑身已经湿透,只是晃了两晃,火焰便颓然熄灭。

  从头到尾,叶初雪没有朝自己身上看一眼。

  哐啷一声脆响,平宗终于劈开了锁,一脚踹开笼门冲进来。叶初雪看着他微笑,正想说什么,突然一声惊呼,被他打横抱起,转身冲出了门外。楚勒护在两人身后,大声招呼手下:“撤,快撤!”

  一群人刚刚跪出来,佛堂就轰然坍塌,腾起的烟尘将每个人都呛得咳嗽不已。

  叶初雪死死搂住平宗的脖子一直没有松开,他也没有放下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额头碰在一起,感受着烟尘从他们的脖颈脸庞边席卷而过。当一切尘埃落定,心跳也仿佛略微平复了一些。叶初雪低声说:“你可以放下了。”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放下,却并不松手。数九寒天,她身上衣服早已经湿透,冷得浑身剧烈颤抖。他的外衣也丢在了里面,寒风撞击在背上,也是一阵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