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弓断阵前争日月(第4/5页)
到了近前才发现阿寂背后胸前都是伤,身后还扎着一支羽箭,能够支撑到这边已经是强弩之末。叶初雪招呼人将阿寂送入马车,她亲自验伤,不禁骇然。阿寂胸前和大腿上都汩汩地向外冒血,背后的箭正中后心,箭杆有一小半都没人肉中,眼看是无可施救了。叶初雪从未亲眼见过有人伤得如此之重,一时间浑身发冷,胸口越发沉闷,胃部不停抽搐,随时都会呕吐出来。她强忍着不适,一把掰断了阿寂身后的箭杆将阿寂抱在怀中,力持镇定地问送他上车的贺布铁卫:“怎么办?军医在什么地方?”
那名贺布铁卫摇了摇头:“没救了,不如给他个痛快!”
“不行!”叶初雪激烈地反对,徒劳地用手捂住阿寂胸前的伤口,想将不停涌出的血给堵回去,“阿寂不能死,有人牵挂着他,一定要救活他!”
那贺布铁卫十分为难:“叶娘子,阿寂这伤看上去是被人前后夹击造成的。晋王在前面不知道遇到什么危险,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得尽快送你回龙城去。”
叶初雪猛地抬头,目光明亮耀眼:“不回龙城,我们向前走。”
“可是太危险了……”
“你还不明白吗?”叶初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着牙说,“晋王要是有个好歹,整个龙城都得跟着完蛋!”
对方似乎被她的强硬吓住,怔了怔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叶初雪顾不上他,低头去查看阿寂的伤口,“有没有止血的药?你们难道不随身带金创药吗?”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别愣着,来帮忙。”
她手上铁链哗啦啦地响个不停,叶初雪不堪其扰,一把握住,才发现之所以会响,是因为她在发抖。“没有药怎么办?”她自言自语,手足无措。她努力回想幼年时在军营中看见过军医治伤的情形。丁零人的长刀无比锋锐,刀刃上带血槽,一旦入肉便会血流不止,当初落霞关许多守军便是死于失血过多。因此军医施救,第一要义便是止血。叶初雪回过神来,一把抓过那贺布铁卫的手按在阿寂胸前的伤口处:“压住……别让血流出来……,”她一边说着,一边腾出手去撕开阿寂的裤管,查看他大腿上的伤势。偶一抬头,却见那个贺布铁卫皱着眉咬着牙,拼尽全力照她所说使劲儿按压,双眉紧蹙,似乎十分不情愿。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试图缓和两人间的紧张气氛。
“贺布睢子。”他皱着眉不情愿地回答,想了想还是劝道,“如果现在晋王也遇险了,我们去也于事无补。不如先回龙城,这小哥也需要救治。”
叶初雪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事情太过突然,她总觉得其中有蹊跷,此时却又无暇细究。阿寂面色越来越白,渐渐失去意识。叶初雪查看了他腿上的伤口,也顾不得满手的血,掀起衣襟,从深衣上撕下布条来扎住阿寂的腿。她双手是血,举动之间就染遍了白衣,自己却丝毫不觉,只想尽最大可能挽救阿寂,双手却抖得厉害,完全用不上力,只好向睢子求助:“帮帮我!”
贺布睢子无奈,与她换手接过布条,在阿寂伤口的上方绑紧,包扎住伤口。叶初雪不错眼珠地观察,问道:“你懂得治伤?”
“只有这些刀剑伤。”他抹了一把汗,血迹留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面目狰狞。
叶初雪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只是问:“为什么帮我?你刚才明明是想袖手旁观的。”
睢子没吭声,动手去掀她的襟角。叶初雪本能地向后一躲,怒目而视:“你要做什么?”
睢子也不恼,指着她的裙下说:“我还需要布条。要不然你自己撕给我?”
叶初雪双手按住阿寂的伤口,眼见再换手又要流更多的血,摇了摇头,咬牙道:“你撕吧。”
睢子的手伸到裙下,顺着她之前撕扯的地方扯下更大一幅来。如果不是感觉到手下的血仍汩汩冒个不停,叶初雪几乎就要笑了出来。“你是第一个敢撕我裙子的男人呢。”她轻声说,像是要甩脱血腥味一样摇了摇头。
睢子从她手中接过阿寂,为他包扎:“千万别告诉晋王,他会要了我的命的。”
“为什么又要帮我?”她又问,心中充满好奇。
“人总是要救的……”他淡淡地说,解下腰间酒葫芦递给她,“喝吗?”
她简直如久旱逢甘霖,接过去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刚想舒口气,突然胃中一阵抽动,转身趴在车窗上,畦的一声又全都吐了出去。睢子在一边看着皱眉,说:“忘了你之前刚吐过,是我不好。”
叶初雪只觉四肢酸软乏力,吐得头晕眼花,半天才找到力气回到车中,靠着车壁坐下。“走吧,别再耽误了。”
睢子不吭声,低头往阿寂伤口上浇酒:“这是黍米酿的酒,我们丁零人随身带着,渴了可以喝,可以在寒夜里暖身子,受伤了还可以防止伤口溃烂。所以人入都有。以后你要是想喝了,只要是丁零的勇士,都会给你的。”
叶初雪知道他的意思,叹了口气,将刚才掰断的箭杆抬起来扔给睢子:“你看看这个。这是从阿寂身上取下来的。”
睢子接过皱眉打量,“三羽箭?”他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叶初雪,“这是贺布军才会用的。他不是被贺兰部的人射伤的?”
“他骑的是天都马,若是在马上,没人能用刀同时伤到他的胸口和大腿。这分明是有人趁他不备面对面下的手。只怕是没想到他受了如此重伤还能上马,才又追在后面给了他一箭。”叶初雪心中略微苦涩,看着睢子,“你的晋王将军没事儿,咱们还是要尽快赶去。”
睢子拿着箭杆细细研判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跳下车去吩咐了一句什么,马车开始驶动。叶初雪松了一口气,握着阿寂越来越冰凉的手。腕间的铁链触感冰冷坚硬,叶初雪却觉得阿寂的手比铁链还要冷。她心中其实比谁都明白,阿寂负此伤是活不下去了。她与阿寂今日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也只隐约听晗辛提过一次,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原本十分模糊,只是既然晗辛能将传递消息的重任委托给他,想来对他是十分信任的,却不料这一次的任务却将这孩子给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