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饮万里雪尽时(第2/3页)

平宗高声喊:“叶初雪,等到天暖和了,我带你去湖上打鱼。”

叶初雪回头诧异地瞧着他:“你还会打鱼?”

“那是自然。”平宗得意地笑着,“不信你问安安,牛皮筏子是不是我划得最好?渔网是不是我撒得最大?”

“我也会打鱼。”叶初雪笑着说。忆起少年时光,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在落霞关的时候就跟着大哥哥们去水里摸鱼。后来回到凤都,后宫崐屿湖的鱼都进了我们紫薇宫的厨房。”

平宗皱眉:“大哥哥们?什么大哥哥们?”

叶初雪狡黠地冲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苏毗,你说是不是?”

平安看着他们俩彼此调笑打趣,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楚,听她这么问,只是勉强笑了笑,说:“我都叫你嫂子了,你还叫我苏毗?”

叶初雪微微一笑,并不接她的话,当先走到自己的马旁,翻身上马:“咱们要往哪边走?”

平安只得为她指了方向,看着她在前面一路小跑,这才诧异地望向平宗:“她真的不愿要你给的名分?”

平宗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安安,你当初说得对,她心里有一块黑暗的地方,没有人能触碰。”

平安身为漠北丁零七部共同推选的苏毗,在阿斡尔湖南岸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牧场。她有自己的护卫队,有八百多人,这些人都在她的主帐周围驻扎,将平安的主帐如众星拱月一般拱卫在最中心。

平安带着平宗和叶初雪来到自己主帐前,还没下马,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便从里面飞奔迎了出来,一路高喊着:“舅!舅!”两步蹿到平宗马前,又蹦又跳地高兴大喊着。

平宗哈哈大笑:“阿延,都长这么大了?来,到舅身上来!”

阿延欢呼一声,拽着马缰翻身一跃,就跳到了天都马的马背上。

天都马高大威猛,阿延的个头儿刚刚与平宗的马镫齐平,居然手脚这样利落,如同脚下腾云一般,倒是把在旁边看的叶初雪吓了一跳。

阿延窝进平宗的怀里,上蹦下调折腾个不停,一会儿双脚立在马鞍上,一会儿又从平宗肩膀上翻过去,倒骑在马臀上。难得的是他如此折腾,天都马竟然并不反感,稳稳站在那里由着他胡闹。

阿延大喊:“舅!我要玩,我要玩!”

平宗大笑:“好!你抓好!”

平安从马上下来,看着那舅甥俩只是微笑,并不担心阿延会有危险,倒是过去将叶初雪的马牵稳让她下来,笑道:“吓到你了吧?阿延从生下来就无比顽皮,只有我哥哥能治住他。可惜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阿延可喜欢舅舅了。”

叶初雪微笑:“男孩子淘气些也是应该的。何况我听说草原上的男孩子天生就都是好骑手。”

平安看着被平宗拥在怀里高兴地抖着缰绳的阿延,语气中有一抹淡淡的忧伤:“阿延的父亲,是个汉人。”

叶初雪愣了一下:“汉人?那他现在……现在还在北方吗?”

“应该在南方。”平安的笑容中有一种苦涩的东西,令叶初雪不忍再追问下去。不料沉默了片刻之后,平安却突然问道:“你听说过一个叫做倪政的人没有?”

叶初雪愣了愣,脱口而出:“阿延的父亲是倪政?”

平安只听她的反应就已经猜到,笑了一下说:“你果然知道此人。”

“那是自然。”叶初雪站起来,看了眼那边带着阿延玩得高兴的平宗,问道:“有没有地方说话?”

平安却一时犹豫了,低头思量许久不肯开口。叶初雪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你哥哥在凤都也有不少眼线,你若是有心只怕早就知道他的现状了,是我多事了。”

“不,不是……”平安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我从来没问过他,我怕知道了会……”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怅然望着不远处在舅父怀中笑得开怀的儿子,“当初我们说好永不相见,再不通消息。当日他离开时也并不知道我已经有了身孕,我……”她苦笑了一下,“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挺好的。”

叶初雪心头微微一动,似乎对她那种难以言说又无法忘怀的酸楚感同身受,但她想不到以什么合适的话来疏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 阿延终于放过了舅父,满意地从天都马上下来,意犹未尽地问:“舅,我可不可以骑天都马去玩?”

平宗一把把他抱起来:“明天,明天带你到湖边玩去。”他把阿延高高地抛起来,又稳稳地接住,逗得阿延激动得尖声大笑。

平安在一旁艳羡地看着,突然对叶初雪说:“你看他多喜欢小孩啊,快给他生一个吧。”

叶初雪倒是有些不解了:“他自己不还有两个儿子吗?倒是没见他这样疼爱过。”当初在晋王府偶尔也会见到平节、平芒兄弟,那两个孩子被教导得如同汉人士族的子弟,从小四书五经地背着,见到平宗规规矩矩,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每次总是要被考问功课。叶初雪原以为父子之间就该如此相处,如今见了平宗和阿延的关系才赫然惊觉平宗对自己儿子的冷淡。

“你不明白吗?”平安对她这个问题像是十分意外,“他府中那些妇人都来自八大部族,一举一动都有各部的人盯着。他必须于其中维持平衡,若是敢与哪个儿子这样亲密,只怕当夜便会有其他诸部的人在晋王府外活动了。”平安叹了口气,若有深意地说:“所以他才对阿若那么看重,因为是世子,怎么关心都不为过。”

“是吗?”叶初雪叹了口气,“真可惜。”

“可惜?”

叶初雪一惊,连忙掩饰:“哦,我是说他们父子之间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难怪他每次提起阿若都那样痛心。”她怕平安再问下去,说完便向平宗走去。

平安给他们安排了一座大帐,规制与自己的相同,是整个营地里最华丽舒适的。平宗终于应付完了勒古带着的一群护卫的斗酒,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大帐,一进来就将靴子脱掉,倒在火盆旁的大红氍毹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叶初雪刚刚换了身干净的衣物,见他这样过来嘲笑道:“喝多了吧?连站都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