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漏断人静孤鸿影(第2/4页)

晗辛连忙去将门窗都关了,过去摸了摸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竟然还微微发着抖,显然是着了寒气,不禁大急,跺脚埋怨道:“让你不要开窗开门,让你要保暖,就连崔璨都让你要保重,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平衍轻轻笑了笑,手上略微使劲儿,命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才低声说:“崔璨是个君子,衣冠周正,谨奉君子之礼,这样的天气穿得一丝不苟,若再在屋里陪着我烤火,只怕他会热得受不了。”

“他受不了,你就受得了?你是病人,他是好人,他受不了影响大,还是你受不了影响大?”晗辛被他气得胸口发闷,一连串地质问,语气十分强硬,手下为他拢被添衣却十分温柔轻快:“你呀,都这个样子了,还操别人的心。”

“就是因为我都这个样子了,才不能让再让旁人不便。”他轻声地说着,虽然底气虚弱,却十分坚定。

晗辛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喝水吗?说了半天口渴了吧?”说着起身要为他去倒水,不妨他却反拉住她的手。晗辛一愣,低头去看,他身体虚弱,并没有太大的力气,她不需用力便能挣脱。

平衍说:“陪我坐一会儿。”

这是这么长久以来,除了他初初苏醒时那声“别走”之外,第一次说出这样亲密的话,晗辛心头蓦地一酸,还来不及去想要不要顺从,便已经又坐了回去。

他却再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靠在那里,手指轻轻勾着她的,两个人只有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彼此触及,却莫名地生出一种将整个世界都排除在外的私密感来。

一时两人谁都没有出声,熏笼中银丝碳突然发出轻微的哔剥之声,敲打在晗辛的耳中,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平衍似乎察知了她微不可测的颤抖,用拇指去慢慢摩挲她指甲的形状,一点点地过渡到她指尖的纹路上,轻微地掐了掐。她皮肤的弹性十足,肌理自己做出反应。晗辛细碎吸着气闭上了眼,指尖上那一点微末的触感沿着她的四肢百骸飞速传递,令她身体里熊熊燃烧起了难以言说的热度,瞬间脸上的皮肤烧得绯红,一直染上了耳朵。

他却似对她的反应毫无察觉,只是闭着眼享受着她与自己若即若离的亲近。过了一会儿,他的尾指也加入进来,似有意若无意地用指甲从她的掌心掠过,登时扫得晗辛半边身体一片酥麻。

她猛然惊醒,连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远离他的影响力,吃惊地问:“你做什么?”

他这才张开眼,静静地看着她。

他眼中有一种深幽难明的情绪,借着与她的对视,准确而不可抗拒地传递给了她,令她的心跳猛然乱了节奏。他说:“我做了一个梦。”

晗辛觉得一定是他刚才的举动影响了她,令她一时只能迷惑地重复他的话:“梦?”

平衍的手抚上自己的断腿,说道:“梦里我是完整的。腿还在,你也还在。”

晗辛怔怔看着他,一时间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笑了笑,转身往外走:“我给你倒水去。”

“你……”平衍有些无奈,见也叫不住,只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晗辛出去了片刻,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带进来的风呼地一下卷到他面上,还带着外面杏花的香气,青草的芬芳,杨花细碎的粉末。“你……你刚才说什么?”

平衍被花粉刺激得剧烈咳嗽了起来,掏心掏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他的脸憋得通红,肺部震动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晗辛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他在他后背拍打。

平衍咳得眼前冒金星,好容易才平息下来,大口喘息着,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着,平衍说:“你不是问过我是谁给我下的毒吗?”他抬起眼睛看着她,待自己喘息平复了一些才说:“是我。”

晗辛浑身一震,长久以来用委屈愤怒营建起来的那堵墙,在这一瞬间如同积雪融化、雪峰摧崩一般轰然垮塌,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仿佛将她积攒了许久的力气全都泄露了出去。一时间,晗辛只觉一股辛酸从心底泛出来,蔓延四肢,令她连一丝气力都找不到了,只能将头搭靠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他嶙峋的肩头失声哭了起来。

平衍无奈而又心酸,在她的桎梏下想要推开她是不可能的,只能抬起手臂也环住她的身体。她身体柔软馨香,与记忆中的全然重合,猝不及防地勾起了他的渴盼。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一切盘算放下,借着她身体的支撑,将头靠了过去。

平衍苏醒的那一刻听见的就是晗辛的声音。也许是病后意志虚弱,也许是他太过思念她的声音,在还没有明确自己身处何方之前,就已经出言挽留了她。

这些天以来,平衍一直都在纠结,仍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将她留下。每日里听着她说话,看着她在身边,他心中的安宁竟然超出了当年在疆场上大获全胜,或是受封摄政王位极人臣之时。鬼门关头走了一趟,他突然丧失了以往的决绝勇气,变得软弱了起来。

晗辛哭够了,自己擦擦眼睛,将他推开问道:“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平衍知道她是在明知故问,压抑下心头涌上来的百感交集,明确而清晰地说:“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晗辛咬住下嘴唇。这是她想听到的话,她等了那么久,一次又一次地绝望,等得以为被冰封进了极北之地的雪山之中,仿佛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然后就这么突然之间,他突然对她说了这话。说的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心安理得,那么让人生气。她瞪着他,以往的委屈和愤怒即便是化作了水也仍然在汹涌澎湃地冲刷她的情绪,而她已经顾及不到去掩饰自己的喜怒了。

平衍清晰地明白她的心思,摇了摇头,抬起手递到她面前:“给你,咬吧。”

她毫不客气,抓过来在他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牙齿嵌入他的皮肤,在他凸出的骨骼间磨吮,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变色,苦苦忍耐不叫出声来,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滴。晗辛心中一疼,不由自主松了口。低头看去,他手背上有两排深深的牙印。

他松了口气,喘了两口才问:“解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