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燕山雪花大如席(第5/6页)
她含着泪点头,努力抬起手来,攀住他的手臂,张口微弱地噬咬他手臂上的皮肤,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保证铭记于心,才能确认他真的在身边,这一切不是梦。
平宗立即就明白她的用意,低头吻去她面上的泪,让自己的气息笼罩住她:“好了,你忍忍,我要先帮你把箭拨出来,有点疼,我尽量快,忍忍。”
她想要点头,突然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叶初雪失声喊了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平宗吃了一惊,强忍着不抽出手臂,更加用力地将她拥紧,问道:“怎么回事,哪里痛?”
“肚子……”她挣扎着深深吸气,磕磕绊绊地说着,面色变得苍白,“孩子,是孩子……”话还没说完,一股热流突然从身体里涌出,顺着腿间蔓延。
叶初雪从未有过生产经验,一时间惊慌失措,再也无法克制情绪,哭着问平宗:“我看不见,你看看是不是我又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尽力不碰到他了,这个孩子不能没有了。”
平宗飞快地朝她身下看了一眼,却不见血,只是一股热流将她身下的雪都融化了。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将叶初雪抱了起来:“你不是流血,叶初雪,你要生孩子了。”
他说完就努力向山下跑去。
叶初雪被他的话惊得呆了一下,才尖声叫了起来:“你说什么?生孩子?怎么生啊?我不会生怎么办?”
平宗跑得呼哧带喘,一面咬牙警告她:“别喊了,把力气留着一会儿用。你别怕,我陪着你呢。”
身后焉赉已经率队赶了过来,见平宗抱着叶初雪,一路滴滴答答又是血又是水的,也吃了一惊,连忙招呼从人下马,自己迎上去要去接过叶初雪。
平宗却不肯松手,一连串地吩咐:“快去把御医找来,搭个帐篷,她就要生产了。”
焉赉一听又惊又喜,连忙去安排诸事。好在平宗从龙城出来之前,为了防备万一将官医馆中最好的御医一起带了出来。
一时御医被焉赉拉着一路小跑地过来,一见这情形立即明白。也不需平宗多说什么,翻检了叶初雪身上的伤势,这才说:“伤势不算严重,一会儿帐篷搭好臣就可以为娘子疗伤。麻烦的是分娩……”
平宗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娘子这孩子尚未足月,大人孩子都没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只怕一时分娩会比较艰难,而最难的是娘子身上这伤,她用力时只怕会崩裂恶化。另外就是她的体力,只怕支撑不住。”
平宗瞪着他问: “那怎么办?”
情势紧急,御医也顾不得自己是在跟皇帝说话,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去找一个有经验的产婆来。臣治病救伤、产前安胎、产后保养都手到擒来,但妇人分娩有专门的产婆处置,臣却没那么有把握。”
平宗只觉耳边嗡的一声.一把扯住御医的衣襟喝问:“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连生孩子都处置不了?你……”
他还要再骂,忽觉怀中叶初雪轻轻拽住他的衣袖,便连忙低头去看。
叶初雪又痛过一阵之后,这时精神反倒好了些,拉着平宗不让他发脾气,低声道:
“接生本就不是他们的事,你发脾气也没用,快去让人找产婆呀。”
平宗连忙吼着让人去找。底下人却十分为难,推诿半天,还是焉赉过来汇报:“陛下,这附近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更找不到产婆。”
平宗一呆,这才想起燕然山寒冬之际并无人居住。他低头看了看叶初雪,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两入目光交会,一瞬间心境澄明,心意相通。
他们二人一起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早就无比熟悉对方的想法,此时久别重逢,竞似乎比以前更有默契一般。平宗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他一把将叶初雪抱起来,往刚刚搭好的帐篷走去,吩咐道:“焉赉带人去找产婆,无论多远,都给我找一个来,要最好的。尉大夫你随我来,你给她治伤补气血,我来给她接生。”
御医正要进帐篷,听他这么一说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陛……陛下,您接生……”
平宗头也不回地将叶初雪放在帐篷中搭好的床上,说道:“我给牛和马都接生过。
你照顾好她的身子要紧。”
御医也不敢耽误,沉住气点了点头:“好,我需要热水、匕首、干净的布巾、疮药……”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药箱中拣出几颗药丸一一塞进叶初雪的嘴里:“这是送子丹,帮助产妇补血补气,方便产门打开。这还有一粒九还丹,补气益中,给娘子你补充体力。”他沉吟了片刻又道:“现下臣要将娘子身上的箭起出来,本应喝麻沸汤止痛,但这样一来娘子就无法用力分娩,所以只能忍着痛了。”
平宗听了这话比自己身上中了箭还疼,伸手紧紧攥住叶初雪的手,牙关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叶初雪在阵痛的间隙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那痛比起肚子疼差得远,我受得了。”
平宗从怀中拿出一只四指粗的千年老参来,对叶初雪苦笑:“我带这个出来,本来是要找到你给你进补的。现在却来不及烹煮了,叶初雪,我们丁零人也能生吃的,你也试试吧。”
叶初雪知道自己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体力,点了点头接过来,见那人参洗得白白嫩嫩,已经生成人形,四肢俱全,头上仿佛还有弯弯两道笑眼,愣了愣,一时却下不了口。
平宗叹了口气,接过来自己咬了一口,在口中嚼烂,再俯过去送到她口中。叶初雪被他的气息笼罩住,人参冲鼻的辛辣味弱了许多,被他一点点地哺喂着吃下一口去。
她却一时不肯放他走,唇舌纠缠,满心依恋。
她一直到这个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生怕自己是太过想念他,又在梦中与他缠绵,醒来时面对的仍旧是睢子含意分明的探究目光。
御医便趁此机会,飞快地将箭拔了出来,将调好的药膏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