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犹记当时西江月(第3/4页)
柏岚萨还不死心,劝道:“娘娘,到底都是皇后宫中的人……”
“皇后既然将你们打发到我这里来,自然是信任我能秉公处置。柏貂珰怎么反倒不信任了呢?”
柏岚萨被她的话噎住,登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初雪这才吩咐道:“燕舞妄传谣言,按巫蛊惑君之罪,杖毙。小月儿检举有功,升三级,赏黄金十两。柏岚萨处置公平,赏黄金二十两,交由宫正寺商议升迁。”
燕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初雪竟然会对她下杀手,惊得大呼起来:“娘娘饶命啊,奴婢奉命行事,身不由已……”
叶初雪向左右笑道:“她居然还说自己冤枉。莫非还想往皇后身上栽赃不成?是想看着我去跟皇后撕破脸皮吗?你道皇后会为了你背这黑锅不成?”
燕舞吓得连连叩头,额头磕得流血,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印子。叶初雪厌烦地挥手:“还让她在我这里呼号喧闹不成?带下去送往宫正寺刑罚司行刑吧。”
立时便有几个高大的内官上来将燕舞拖走。
燕舞哭喊呼号,声音凄厉悲惨,被拉出去时双手抱住廊柱死活不肯松手。那两个内官不耐烦,便生生将她手指掰断硬扯了出去。
平宗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平宗近来一向在承露殿用膳,进了门发现膳食都已经上来,叶初雪却不在。小初、小雪屏息莫立,见平宗用眼神询问,纷纷摇头,朝里面寝殿指了指,都不敢吭声。
平宗便寻进去,果然见叶初雪面朝里躺在榻上,层层帐幔掩映,一头白发缎子一样闪露着光芒。
他悄声过去,在榻边坐下,自己脱掉靴子踩着脚踏向里面探看,一手去撩拨她的白发,送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叶初雪突然动作,甩了一下头将头发从他手中夺了回去。平宗笑起来,伏过去扳住她的肩膀问:“没睡啊,怎么不吃饭?”
“吃不下。”她懒洋洋地说,眼睛闭着,只有睫毛微微颤动,惹得他耐不住伸过手指去撩拨。
“别闹。”她打掉他的手,翻过身来面对他,忽然睁开眼,目中光芒耀灿,似乎洞彻了他心中所想,“你是答应了来求情?”
平宗不答,微微一笑,只是凝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柔情,手指在她面上摩挲,良久才说:“叶初雪,我到今日仍在庆幸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叶初雪满心的不平一下子被这句话抚慰得烟消云散,不由自主长长叹息一声,将目光挪向帐顶。上好的蜀锦上织着并蒂荷花的纹样,曼青的底色里掺入几缕嫣红,登时整幅幛子都活色生香了起来,微风拂动,那几朵荷花栩栩如生。
叶初雪叹了一声,说:“人我发到了宫正寺,没当面打死就是给你留面子,救不救得及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她这条命了。”
平宗在她额角印下一吻,不再多言,转身出去。
叶初雪闭上眼睛,恍惚间仿佛闻到一缕荷香。只是这样的季节里,哪里又来的荷花,她知道都是幻觉,心头微微惆怅,只觉怀抱空虚,正打算让乳母将阿戊抱来,忽听脚步声响起,平宗已经回转。
叶初雪便背对着外面坐起来,一时间也不想转头,怕自己的情绪掩藏不住被他觑见。
然而什么都瞒不过平宗。他重又回到床上,从身后揽住她问:“还在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她淡淡地说,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便索性窝在他怀中,片刻之后冷笑,“不打死一个半个的,人人都要来我这里试探,我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应付。”
“不会有了。”他好脾气地赔笑,“这一次之后只怕旁人都要消停了。”
“你却仍然要替她开脱。”她闷闷不乐地说。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必然会来求情,而自己也必然不会真要了燕舞的命,却仍然觉得胸口闷得慌。
平宗倒是诧异了:“原来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叶初雪一时语塞,只得赌气道,“我生我自己的气。”
他便笑着又把她搂紧些,在她耳边笑道:“气你自己这样懂事明理?”
她冷笑着推开他:“别跟我说这些好听的。”
平宗无奈地放开手,看她又躺下,便耐不住去闹她:“还没吃饭,先别睡。”
她却反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你陪我睡会儿。”
她语气中仍然带着赌气的意思,听在他耳中却别有一番韵味。“好。”他利落地脱去外袍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仍旧拉进自己的怀里牢牢锁住。叶初雪乖顺得如同一只猫,倒是让平宗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回头斯陂陀若是来见你,让他给你弄一只波斯产的白猫儿,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那种。”
叶初雪诧异地回头瞧他一眼:“怎么,还嫌人家风凉话没说够?”
“说就说了,怕什么?我若是怕让人说,也就不会拦着你把头发染黑了。”
回龙城之前,叶初雪在燕州本打算将头发染回去,却让平宗拦住。当时刚刚寻回叶初雪又喜得阿戊,他志得意满,觉得最本真面貌的叶初雪就是最好的。
叶初雪听他这样说,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闭上眼安心享受他的陪伴:“这些天很忙吧?”他有两夜没有来承露殿了,想来是千头万绪的政务让他不得分身。
“嗯。还好。”平宗故意去蹭她的颈侧,笑着问,“想我了?”
她用唇去碰碰他的,语气中带着惆帐:“这会儿安定下来了,却又想念当初在外面的日子,就你跟我,还有天和地。那时候连日月谷都还没有去过,咱们就在雪原上流浪。大雪下起来无休无止,咱们躲在帐篷里,也不说话,就看着大雪飘啊飘啊,看着看着就觉得头晕眼花,觉得天地世界都是翻覆无常的。我总觉得那冬天长得永远不会结束,大雪永远也不会停止。”她有些诧异地向他望过来:“怎么突然一下就过去这么久了呢?”
“是啊,我也以为会永远就坐那里不走了呢。”
叶初雪怅然寥廓:“今年这冬天就像是没过一样,一眨眼好像就溜走了。”
“还以为你怕冷,不爱那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