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相知定识春风面(第2/6页)

小雪立即想了起来,笑道:“上回赏了燕舞,娘娘忘了?”

叶初雪抬起头来真的沉思了片刻,也笑了:“是了,是给了燕舞。”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面看去,靡雨初霁的天空上,云色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倒是将湖面映得一片墨蓝:“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吃鲈鱼脍了,可惜这年月却不知什么人会做。”

小初眼睛一亮,立即来了精神:“自然是有的,我这就去想办法。”

叶初雪看着她跑开,对着小雪笑道:“其实我自己就会做,只怕他们不让我动刀子。”

在龙城,鲈鱼并不难得,难得的是如何料理得让叶娘子不挑剔。小初让贺布铁卫传了话,不过片刻就有人来回报,说是有人举荐了承恩殿里的人来做这道菜。

叶初雪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灯花燃到了尽头,爆出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夜里听来尤其动人心魄。那一刹那,仿佛窗外的虫鸣声都顿了一顿。平衍抬起头来,用铜扦将暗淡下去的烛光拨亮,顺手拿起茶盏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泛着苦涩,显见冲泡时的水滚的火候太过。平衍的口味已经被养刁了,这才想起之所以一直没喝完,就是当初第一口喝下去就勾起了相思。

他叹了口气,将茶盏放下,顺手拈起笔来继续批注。突然外面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湿答答地踩着满地的积水冲到了门口。平衍略抬起头,扬声问道:“阿屿,什么事?”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阿屿面色苍白地出现在门口,大口喘着气回禀:“宫里来人了,是碧台宫出事了。”

平衍心头一沉,冷笑了一声:“慢慢说,别慌。”从平宗离开那一日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从来不相信叶初雪会老老实实地被关在碧台宫中,会乖乖接受旁人给她安排的命运,所以他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碧台宫的监视,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会被详细报告到自己的案头。”

阿屿点了点头,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说:“叶娘子吃了鲈鱼脍,中毒了。”

平衍来到碧台宫外,大门敞开,小雪拎着裙子从里面出来,匆匆来到平衍面前跪下:“殿下长乐。”

平衍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只觉得这女弦子面容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紧张:“叶娘子现在如何了?”

“娘娘请殿下一到就进去。”她抬起头,眼中似有泪水氤氲,那种柔软中带着一丝力度的神情令他恍惚了片刻,有一刹那仿佛是在面对那个人,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阵抽痛,“你……”他开了口才发现喉咙生痛,连忙暗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收敛心神,“带我去见她。”

小雪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要去搀扶,却被平衍温和地推开:“带路就好。”

“是!”小雪不疾不徐地在前面走着,支着耳朵判断身后笃笃的拐杖声的速度。她似乎并不知道身后那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背影,连半分也舍不得挪开。

叶初雪的寝殿里灯火通明,帘幕重重,人影幢幢,平衍甫一踏入,突兀地停下了脚步。他也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有着狼一样的敏锐感触。他能感觉得出来在重帘帐幔后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等待着他像猎物一样踏进陷阱。

叶初雪虚弱的声音从帘幕后传出来:“怎么,秦王殿下担心我这宫中埋伏了人手要暗袭你吗?”

平衍心头一震,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已经被对方看透,也知道她既然会这样说,便是有恃无恐,此时再退缩已经来不及了,索性飒然一笑,拄着拐杖来到榻前,目光缓缓扫视着寝殿,静静等待着。

“都下去吧。”叶初雪的声音昕上去有气无力,却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宫人们鱼贯而出,脚步窸窣,竟然整齐划一。平衍观察着,心中暗暗惊讶,她当初被关入碧台宫,除了小初、小雪两人外,平宗将她身边的人全部清换了一遍。到如今也不过一个多月,其间还一直病着,这眼看着一众宫人竟然又让她调训得服服帖帖,无不乖巧顺从。平衍想到这里,益发暗中惊心了。

叶初雪似乎是有意要给他时间去忖度,只是让小雪为她挽开帘幕锦帐,让小初搀扶着自己坐起来,往身后塞了几个隐囊,撑着身体坐起来。

见她真的如此虚弱,倒是让平衍十分意外,索性站在原处等着她先开口。

叶初雪接过小初送过来的水略抿了一口,面色越发显得蜡黄无神,仿佛说句话都觉得辛苦。只是这样的局面,却似乎只能由她来打破沉默。她微微扯出个笑容,转头吩咐小雪:“怎么能让殿下就这样站着?快看座。”

“不必,我来看看,娘子若无大事的话……”

“你是来看我一时半会儿会不会死吧?”叶初雪淡淡地笑了一下,抬起眼朝他望过来。

一旁的蜡烛便在此时爆出一个灯花,火光瞬间绽放,映得她目中光华毕现,令人不可逼视。

平衍自然而然地垂下眼避开那一瞬间的风华,却冷笑了一声,轻声反问:“娘子让我来,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叶初雪苍白的脸上居然慢慢凝结出一朵笑意来。她全身放松了下来,向后靠下去,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了身后柔软的隐囊,含笑看着平衍,挥了挥手。

小初、小雪立即无声地退下,为他们将寝殿的门关上。

“就剩下你我了,有什么话,娘子不妨摊开了说。”

“有了你这句话,我看我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她仍是不肯轻易如他所愿,反倒问,“殿下怎么还不坐,这样一条腿站着,不累吗?”

这是真正开始角力之前的示威,平衍傲然抬起下巴,淡淡地说:“不累。”

“我却是累了呢。”她忽而一笑,身体向下滑了些,枕着手臂让自己侧卧得更舒适些,笑容中益发多了些玩味和挑衅,“我精神不济,怠慢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我即便见怪了,只怕娘子也不会在意。”

“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像是极力想要缓解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然而笑声却被干呕打断,令她不得不略显狼狈地停顿,过了半晌才讪讪地看他一眼,神态中却有一种并不明显的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