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第2/3页)

“大概是闹完了?”子敬给他个台阶:“别说了,怪叫人害怕!我倒不怕;小李你呢?”

“晚上不大爱听可怕的事,”小李回答。

子敬看了天一一眼。

“子敬,老没见哪?”天一背书似的问:“上哪儿去?”“也是可怕的事,所以不便说,怕小李害怕;表哥家里闹大头鬼,我——”

玉春把耳朵用手指堵上。

“呕,对不起!不说就是了。”子敬很快活的道歉。小李站起来要走。

“咱们也走吧?”天一探探子敬的口气。

“你上哪儿?”子敬问。

“二舅过去了,得去守尸,家里还就是我有点胆子。你呢?”“我还得出城呢,好在只过五六块坟地,遇上一个半个吊死鬼也还没什么。”子敬转问小李,“不出城和我绕个弯去?坟地上冒绿火,很有个意思。”

小李摇了摇头。

天一和小李先走了,临走的时候天一问小李愿意陪他守尸去不?小李又摇了摇头。

剩下子敬和玉春。

“小李都好,”他笑着说,“就是胆量太小,没有男子气。

请原谅我,按说不应当背后讲究人,都是好朋友。”“他的胆子不大,”她承认了。

“一个男人没有胆气可不大好办,”子敬叹惜着。“一个男人要是不诚实,假充胆大,就更不好办。”她看着天花板说。

子敬胸中一恶心。

“请你告诉天一以后少来,我不愿意吃他的果子,更不愿意听闹狐狸!”

“一定告诉他:以后再来,我不约着他就是了。”“你也少来,不愿意什么大头鬼小头鬼的吓着我的小李。小李的领带也用不着你提醒他换;我是干什么的?再说,长得俊也不在乎修饰;我就不爱看男人的头发亮得象电灯泡。”

天一一清早就去找子敬,心中觉得昨晚的经过确是战胜了小李——当着她承认了胆小。

子敬没在宿舍,因为入了医院。

子敬在医院里比不在医院里的人还健美,脸上红扑扑的好象老是刚吃过一杯白兰地。可是他要住医院——希望玉春来看他。假如她拿着一束鲜花来看他,那便足以说明她还是有意,而他还大有希望。

她压根儿没来!

于是他就很喜欢:她不来,正好。因为他的心已经寄放在另一地方。

天一来看他,带来一束鲜花,一筐水果,一套武侠爱情小说。到底是好朋友,子敬非常感谢天一;可是不愿意天一常来,因天一头一次来看朋友,眼睛就专看那个小看护妇,似乎不大觉得子敬是他所要的人。而子敬的心现在正是寄放在小看护妇的身上,所以既不以玉春无情为可恼,反觉得天一的探病为多事。不过,看在鲜花水果的面上,还不好意思不和天一瞎扯一番。

“不用叫玉春臭抖,我才有工夫给她再送鲜花呢!”子敬决定把玉春打入冷宫。

“她的鼻子也不美!”天一也觉出她的缺点。

“就会哼人,好象长鼻子不为吸气,只为哼气的!”“那还不提,鼻子上还有一排黑雀斑呢!就仗着粉厚,不然的话,那只鼻子还不象个斑竹短烟嘴?”

“扇风耳朵!”

“故意的用头发盖住,假装不扇风!”

“上嘴唇多么厚!”

“下嘴唇也不薄,两片夹馅的鸡蛋糕,白叫我吻也不干!”“高领子专为掩盖着一脖子泥!”

“小短手就会接人家的礼物!”

粉红翅的安琪儿变成一个小钱不值。

天一舍不得走;子敬假装要吃药,为是把天一支出去。二人心中的安琪儿现在不是粉红翅的了,而是象个玉蝴蝶:白帽,白衣,白小鞋,耳朵不扇风,鼻子不象斑竹烟嘴,嘴唇不象两片鸡蛋糕,脖子上没泥,而且胳臂在外面露着,象一对温泉出的藕棒,又鲜又白又香甜。这还不过是消极的比证;积极的美点正是非常的多:全身没有一处不活泼,不漂亮,不温柔,不洁净。先笑后说话,一嘴的长形小珍珠。按着你的头闭上了眼,任你参观,她是只顾测你的温度。然后,小白手指轻动,象蟋蟀的须儿似的,在小白本上写几个字。你碰她的鲜藕棒一下,不但不恼,反倒一笑。捧着药碗送到你的唇边。对着你的脸问你还要什么。子敬不想再出院,天一打算也赶紧搬进来,预防长盲肠炎。好在没病住院,自要纳费,谁也不把你撵出去。

子敬的鲜花与水果已经没地方放。因为天一有时候一天来三次;拿子敬当幌子,专为看她。子敬在院内把看护所应作的和帮助作的都尝试过,打清血针,照爱克司光,洗肠子;越觉得她可爱:老是那么温和,干净,快活。天一在院外把看护的历史族系住址籍贯全打听明白;越觉得她可爱:虽够不上大家闺秀,可也不失之为良家碧玉。子敬打算约她去看电影,苦于无法出口——病人出去看电影似乎不成一句话。天一打算请她吃饭,在医院外边每每等候半点多钟,一回没有碰到她。

“天一,”子敬最后发了言:“世界上最难堪的是什么?”“据我看是没病住医院。”天一也来得厉害。

“不对。是一个人发现了爱的花,而别人老在里面捣乱!”“你是不喜欢我来?”

“一点不错;我的水果已够开个小铺子的了,你也该休息几天吧。”

“好啦,明天不再买果子就是,来还是要来的。假如你不愿意见我的话,我可以专来找她;也许约她出去走一走,没准!”

天一把子敬拿下马来了。子敬假笑着说。

“来就是了,何必多心呢!也许咱们是生就了的一对朋友兼情敌。”

“这么说,你是看上了小秀珍?”天一诈子敬一下。“要不然怎会把她的名字都打听出来!”子敬也不示弱。“那也是个本事!”天一决定一句不让。

“到底不如叫她握着胳臂给打清血针。你看,天一,这只小手按着这儿,那只小手——打得浑身发麻!”

天一馋得直咽唾沫,非常的恨恶子敬;要不是看他是病人,非打他一顿不可,把清血药汁全打出来!

天一的脸气得象大肚坛子似的走了,决定明天再来。天一又来了。子敬热烈的欢迎他。

“天一,昨天我不是说咱俩天生是好朋友一对?真的!咱们还得合作。”

“又出了事故?”天一惊喜各半的问。

“你过来,”子敬把声音低降得无可再低,“昨天晚上我看见给我治病的那个小医生吻她来着!”

“喝!”天一的脸登时红起来。“那怎么办呢?”“还是得联合战线,先战败小医生再讲。”

“又得设计?老实不客气的说,对于设计我有点寒心,上次——”

“不用提上次,那是个教训,有上次的经验,这回咱们确有把握。上次咱们的失败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