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跟你走(第5/5页)
“从那时候开始,你就能看到阿碴?”
“从此阿碴跟了我,一只蓝色的鸟儿,尾巴抖着,常常在那孤单地叫个不停呢!”
“别人看不到?”
“哪看得到,我以为阿碴被我吃就没了,是那颗子弹,把它打活了。”
“我可以跟它说话吗?做个朋友?”
“谁?”吴天雄睁大眼。
“阿碴。”
“没人看得到它,它不会出来的,它不会跟你说话的,它是我的。”吴天雄淡淡地说。
“我只是跟它说话。”
“不可能的。”
古阿霞深呼吸一口气,她真的想跟阿碴讲句话而已。阿碴会在哪?吴天雄的蓝鸟会被他的幻想安置在哪栖息?秀姑峦溪与乐乐溪汇集的河床如此大,雾散的天空蓝得发亮,她想爬上大溪石观看周遭,却把膝盖磨破皮,而且黄狗反复折腾人的乱叫,真扰人。
多亏了黄狗。她有了想法,走向黄狗故意大声地说:“浪胖,你看见阿碴了吧!它在哪?”
黄狗持续对吴天雄吠着。
古阿霞看着吴天雄,那种眼神无疑是发现秘密的,说:“阿碴,来吧!站到我的手上来,我不会伤害你,只希望跟你做朋友,说说话。”
吴天雄冷冷瞪回去,锐利得没能容下温柔的痕迹,喃喃自语说,阿碴不会出来的。他说着说着,脸膛突然酱红发胀,牙关紧咬,胸口起伏地呼吸。古阿霞把手掌举起来,好给蓝鸟飞过来站立,她继续呼唤阿碴。吴天雄双手紧掐自己喉咙,一边咳嗽一边大吼:“别出来。”
随着惊骇的吼声,吴天雄吐出一堆中午吃下的糜状消化物,他双手要抓回什么东西似的,不断捞捕。他试图在抓一只从嘴巴吐出的蓝色鸟儿。末了,古阿霞眼角泛泪,因为吴天雄令人费解的动作其实充满巨大的悲情,他往嘴巴塞回去的不是幻想的蓝鸟,是溪沙。他把那把沙吃下去,呕吐起来,又抓起沙吞。这溪床的沙足够吃死他了。
那只吴天雄深深藏在肚子里的蓝鸟从嘴巴吐出来了,跳上溪石鸣唱几声,飞上天空盘桓了,一会儿顺风滑行,一会儿逆风振翅,越飞越高,融入蓝天了。吴天雄想,阿碴走得好,哪会跟眼前的女孩做朋友,它过几天就回来,趁他睡觉时,从嘴巴钻到那又深又黑的心里。不过是闪过这个悬念之后,他听到古阿霞呼唤蓝鸟的声音,浓稠的蓝天便掉下一滴落水似,阿碴又疾又快,直往下坠,瞬间展开翅膀减速,缓缓地停在古阿霞的掌心。
古阿霞把所有的感受放在手上,那不是幻想,而是理解,理解有只蓝鸟现在停在她的手上,孤独叫着。然后她感到掌心迸出线条,着了颜色,一只蓝鸟蹬着脚,尾巴抖动,发出悦人叫声。古阿霞微笑,真心为着一只鸟的心意,真心为一只鸟欢心。
“有个女孩叫王佩芬,她要我跟你说,谢谢你阿碴,”古阿霞认真说,“谢谢你一路陪伴吴天雄大哥,保护他,爱护他,了解他,从来没有在他最艰困时离开他。”
吴天雄已经泣不成声了,脸上都是泪水。几个老兵赶过来了解与安慰。吴天雄抹干了泪,连说:“没事儿,没事儿。”话说完又大哭了起来,哭声盖过了乐乐溪的流动。
① 气球鸟,闽南语。
② 即今塔塔加附近。
③ hinoki,扁柏。
④ 夸大的意思,闽南语。
⑤ 闽南语,“你老子”的意思,取谐音念法。
⑥ 事情,闽南语。——编者注
⑦ 不好意思,闽南语。——编者注
⑧ 杀的意思,闽南语。
⑨ 疯子,闽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