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匹将来电(第3/3页)
电话响了,打破了柜台那股被冰封的僵硬关系,没人去接。停顿几秒,铃声再度响起,由最近的古阿霞接起来,听到话筒那头说:“还好吗?”她的眼泪就砸在地上,摔成泪尸。
“你听起来很难过。”欧匹将来电关心王佩芬的生产,却无意间听出古阿霞的悲伤。
“没事的,只是王佩芬吵着要开灯,我没法子。”她提别的话题。
“那个火车发电机呢?”
“几个月前,给马庄主开到中央山脉,废了。”
“只是这样?”
“嗯!”
“你去帮我做点事,别把心情搁死在这。”她还没得到古阿霞的响应,便继续说,“去阁楼上,那个梁上有个铁皮壳,打开来,把山下的电话线剪断,接到另一条黑色转接线,灯会亮的。”
“哪来的电?”
“上帝。”
“不懂。”
“这是宗教机密,”欧匹将停顿两秒,“你听过一个传说吗?很久以前,有个女的索马被自己锉倒的大树压到右脚,等了三天没人救,她用电锯把自己的脚锯断,爬下山。”
“她正跟我讲话吗?”
“嗯!她出院后,被公司安排到电话交换机房工作,这也是她的家。十五年来,她睡在旁边的床,在隔壁煮饭,二十四小时听着电话铃声,不断接线,也为断脚引起的神经性全身疼痛,抱怨与诅咒,幻想自己用电话线绞死自己。她的窗口看得到十五年前受伤的23林班地9小班,于是她把窗封了。两个月前,她终于有勇气给自己出门旅行的借口,去探望一位女孩。她撑着两根拐杖,上菊港山庄,点了最有名的咖啡,看着女孩在山庄工作,除了点餐之外,没搭话。然后她走路到23林班地9小班,一个人安静走,然后整个下午坐在那个她发誓不愿回去的地方,把很多年遗失的灵魂找回来。”
“你给了很多小费。”古阿霞记得了,两个月前有个不良于行的微胖女人,坐在窗边,离去时留下高额小费与一束香味的野姜花。
“你泡的咖啡太苦,却吸引我过去。”
“谢谢你的小费。”
“忘不了你的咖啡香。还有,别忘了我妈妈说过的,没有爬不过的困难,只有卡死在那的心情。”欧匹将说,“好吧!上楼去接线了,你只有十五分钟,上帝要准备送电了。”
古阿霞提了灯离开前,无言看着角落的男人,他也无言。她爬上二楼,顺着小梯爬上窄小的阁楼,半蹲着走,那弥漫着山庄最古老的灰尘。小铁箱挂在梁柱上,她按下把手,弹簧力道瞬间使铁盒砰的开启。她照欧匹将所言的用老虎钳剪断,接上那些像神经丛的电话线。然后,熄掉汽化灯,等待上帝之光到来。
黑暗中,有人来了,每爬一梯便听到木榫咬合的声响。他站在那,融入漆黑无边的阁楼,空间迫近,却看不见彼此,这正是古阿霞最想要的。这时候,从阁楼顶下悬的灯泡亮了,钨丝微淡,由橘红转炽白,最后灯球大方光明。电力来源是遍布摩里沙卡的伐木工寮、修护站与工作站的五十几台电话。欧匹将先用线路通报各据点的人,摇动具有发电功能的磁石电话,将电力从高海拔的地方回送到话务中继站的菊港山庄。
古阿霞凝视灯泡,灯光来了。她着迷且不解那谜魅的上帝之光怎么来的,痴痴望着,忽略了刚上楼的帕吉鲁。楼下传来了婴儿哭声,更远的门外有人大喊灯亮了。
菊港山庄在缺电的村庄里发亮了,回光返照地再现她的风华传说。
① 泵。——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