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野狼的少女(第7/7页)
他将狗推到原木上,把系着石片的绳子塞到狗嘴巴,命令它跳到那头,去寻找电锯。黄狗跳下去,传来窸窣的跑动声音,接着跳回原木上,嘴中的绑腿不见了。帕吉鲁拉回绑腿,松趴趴,没勾到什么。他再次要求黄狗把绳子衔过去,搭在一种有金属的硬邦邦的家伙身上。耗费一小时,这严肃的命令,成了可有可无的游戏。绳子在某次收回的时候勾到了坚韧的短箭竹,即使帕吉鲁小心扯,那片石头还是松脱了。
雾气带来的水滴越来越密集了。帕吉鲁暂时不找电锯了,用剥下来的扁柏树皮盖在身上,缩进原木与地面的缝隙躲。黄狗躲在附近的倒木空间避雨,稍后跑进雾雨中嗅着,抖身子甩雨珠,慢慢地靠近帕吉鲁。黄狗知道自己怎么样都得不到主子欢心,装得不经意重逢,钻进扁柏树皮下一起避雨。帕吉鲁不赏脸,遮雨空间太小,顾人要紧,他用力搡开黄狗,然后狠狠踹一脚,不然湿答答的家伙老是钻进怀里。
夕阳在七点落下山,可是森林在六点已黑了。帕吉鲁在全然黑夜之前,啃了几口干涩的羌肉当晚餐,他感到口渴,在那摊内脏里东翻西翻才找到了白色的膀胱,费劲咬开韧性强的肌肉壁,喝到了两口羌尿,非常难喝,还是自己的尿好喝。多年前他听过德鲁固猎人跟他说,山羌专吃中药植物,粪便与尿液可吃,帕吉鲁当初听了不可置信,现在他喝了中药汤,只想赶快起身告诉大家还好他没去吃中药丸。
阳光撤离森林之前,他又检查了右臂。这个反复不停的动作,是他在吃喝拉撒睡与想念古阿霞之余,每几分钟会做的事。他手臂废了,肿胀,组织坏死,他解下皮带,紧缠在关节上方约2公分处,那是他能保存这只手的最大值。他相信自己获救后,皮带以下的手会切除。如果能获救,这点损失还算可以,他会放弃索马的工作,待在菊港山庄做些简易工作,然后找个女人结婚,生一窝又吵又跳的死小孩。他梦想婚姻的样子。
晚睡前,他脱下裤子,艰困地蹲起身大便。他跪在地上,双腿只能尽量往外张开,头抵在地,把粪便拉在一片小的桧木树皮,然后奋力往远处丢。这时候帕吉鲁会大声喝止黄狗,防止它冲出去把大便叼回来。他昨天就是忘了这点,黄狗满嘴是自己臭兮兮的排泄物。然后,他用苔藓拭净肛门,躺下睡,身旁有个啃不动的山羌大餐陪他睡。
隔天一早,他不饿,却猛啃山羌腿。他又有新计划了,来自昨晚的煎熬。昨夜寒冷迫使他断续惊醒,人狗紧紧相拥。山林的六七月最热,可是夜晚的森林可下降到摄氏10度以下。帕吉鲁昨夜醒来,看月亮横过天际,清辉无限,他没戴表的习惯,但从经验判断是夜晚十点,他想,古阿霞现在在台北做什么?她也会看到月亮吗?他看着月亮滑过去,泪水滑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过。他想起去年春夏之交,他们环岛行脚的终点在台北,坐火车到宜兰苏澳,搭船回花莲。他侧身想睡去,看着山羌躺在那,黑黝黝的眼睛在月光下看着他,他伸脚把山羌的头别过去,就是在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连自己都兴奋不止,差点睡不着。
现在,他对山羌猛啃,齿缝塞满了肌肉纤维。这些被咬下的十余口羌肉,他只吃下五口充饥,其余的吐掉。然后,他看见他需要的大腿骨了,连接肌肉与骨头的韧带很难啃掉,他用扭的,慢慢地扭转关节软骨,直到韧带断裂。
他拿到山羌大腿骨了,这是非常粗硬的骨头。不行太急,他告诉自己,好不容易取到这根骨头,搞坏就糟了。他选了原木与地面接触之间较大的缝,把骨头塞进去,用力往上撬,在努力两分钟后,骨头啪一声脆裂。强大力道,使他躺歪了。
他检查骨头,断裂处很尖锐,乐得大笑。他不是要撬开原木,是要制作一把刀子。
现在他有一把鹿骨刀了,他对着太阳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