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医者何心(第2/3页)

“这丫头,又不知道有什么鬼主意。”林婉儿眼尖,看到了这一幕,提醒了范闲一句。

范闲心里也有些打鼓,然后眼睁睁看着柔嘉郡主将孩子递给老嬷子,整理裙裾,缓缓走了过来。

柔嘉对他深深行了一礼,半蹲于地,轻声说道:“闲哥哥。”

已经五年了,每当脸蛋红扑扑,羞答答,温柔无比的小郡主说出闲哥哥这三个字来,范闲便会被麻得浑身酥软,恨不得赶紧逃跑。他赶紧正色扶起,说道:“柔嘉妹妹,这如何使得。”

小郡主偏生不肯起来,用难得一见的倔犟说道:“闲哥哥得允我一件事,不然妹妹不起来。”

“得先说,再看我能不能做到。”范闲看着那边状作什么都没做的思思,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这事儿肯定麻烦。

柔嘉微羞,面色一红,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年后宫里便要指亲,望哥哥做主。”

范闲一惊,心想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做主?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柔嘉郡主说道:“哥哥是太常寺正卿,如何做不得主?”

范闲嘴里发苦,心想太常寺正卿真不是人当的,不论是大皇子纳侧妃还是郡主出嫁,怎么都要自己废脑袋!

一念及此,他便对任少安这厮有极大的怒气,本来任少安是他的知交好友,是朝中三寺中最得力的支援,但两年前大东山上的宗师战,竟是把这位任大人吓破了胆子,不出半年便另觅了一个地方差使跑了,结果就把太常寺正卿的职务自然而然地交到了范闲的手上。

范闲沉吟片刻,为难说道:“你是堂堂郡主娘娘,婚事自然是宫里说话,我如何能插嘴。”

柔嘉抬起脸来,眼圈一红,说道:“若若姐姐的婚事,你就有法子,为什么柔嘉就不行?难道闲哥哥真忍心看着妹妹嫁不好?”

又是一声闲哥哥,又是那眸子里的无尽幽怨,范闲哪里不知道这位小郡主脑子里想的什么,暗自叫苦。

他二人是堂兄妹,柔嘉长大成人后才渐渐断了这个心思,但是少女春意初萌时的对象,又哪里能够轻易抹去,柔嘉即便对范闲没有什么心思,却也是把他当成了最能倚靠的兄长,甚至比弘成还要亲近些。

范闲无可奈何,看着柔嘉眼眶里似欲垂下的泪珠子,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葡萄架子下那个小姑娘可爱的神情,心头一软,着实也不舍得让宫里胡乱指婚,豪气顿发:“罢罢,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我把京里适龄的年轻人都挑出来,隔着帘子,让你自个儿挑!”

“宫里能选妃,我也能给你选个好驸马。”

一听这话,满室俱惊,心想这也太不合体统。柔嘉却是转悲为喜,开心地笑了起来,对范闲福了又福,又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他的身旁,牵着他的袖角,似乎生怕他说话不算数,时刻跑走,开心说道:“谢谢闲哥哥。”

林婉儿掩嘴一笑,心想思思出的主意果然不错,自家夫君果然不忍,大概也只有他这无赖子,才会想出隔帘挑驸马这种惊世骇俗的主意。

便在此时,正跟着仆人去糟蹋了一番靖王菜圃的林大宝从厅外走了过来,身上全是泥巴,手上也是黑黑的。林婉儿一看,赶紧迎了上去,心疼地唤人打水洗手。

哪里知道大宝只是愣愣地看着范闲与牵着他衣袖的柔嘉,心想这小妹妹为什么要抢自己的地方,心情便有些不好。拉着婉儿的手走到了范闲的身旁,攥住了范闲另一只衣袖,向柔嘉瞪了一眼,咕哝道:“小闲闲,我饿了,想吃包子。”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只有范闲的表情极其无奈。

※※※

柔嘉郡主与范若若自幼在一处长大,交情自然极好,若若初回京都,两位姑娘家不知有多少的话要讲,竟是到了晚间还没有讲完,靖王爷大手一挥,便让郡主跟着范府的马车而去,在范府住个五六七天再回王府不迟。

两天后,范闲又带着妹妹出了城。这次是去郊外的陈园,路远难以行走,加上新修的陈园里有更多袒胸露腹的美貌姬妾,婉儿和思思去一次便头痛一次,所以这次是坚决不去,柔嘉郡主却是因为害怕陈老院长本人,也是坚决不去。

范闲兄妹二人只好自己去了,陈萍萍身为长辈,加上他与范建当年的战友关系,范若若回京后,若不去拜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一入陈园,风景依旧,或许更胜从前,老秦家叛乱时的那一把火,除了让陈萍萍多了更多向内库要银子的理由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青青假山还是那个山,外围山林里的埋伏机关依然森严,园子里的美人儿姬妾依然是那般美丽,就连唱曲儿的也还是桑文的妹妹。

入园后略说了几句,范闲本想向陈萍萍细细讲述一下陛下在西凉的布置,以及院内的处置问题,不料坐在轮椅上的老跛子挥挥手,直接阻止了他的开口。

已经两年了,自从范建告老归澹州之后,陈萍萍便把监察院的权力全数放下,甚至是连听也不想听,其中隐藏的深意,或许范闲能了解一二,但他依然不习惯。

因为他这一生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人便是五竹叔和轮椅上的老人,从澹州时,直至入京后,他的一生都在这位老人的细心呵护和残酷打磨下成长,陈萍萍的意旨贯穿了他的生活,就像是澹州后园的树,替他挡风遮雨。

他习惯了陈萍萍站在自己的身后,替自己解决最大的烦恼,一旦陈萍萍陷入了沉默,他便陷入了微微的不安。

如今的陈萍萍日见衰老,眼角的皱纹愈发地深了起来,好在两年里不用处理院务,只是在陈园里散心,精神还是不错。他没有在意范闲此时有些黯然的不安,微笑着与范若若说着闲话,提及北齐那座青山,说到苦荷的死亡,也自有些喟叹。

老跛子越来越像村口的一个普通老头儿,而不是当年权控天下的黑暗君主,这种转变,即便是范若若一时也有些不适应。

从陈园出来后,在马车上,范闲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今日带若若前来,一来是拜访,二来也是要借妹妹如今精湛无比,传自青山的绝佳医术,来确认一下陈萍萍的大限之期,范闲当然希望这位老跛子能够有更久幸福的晚年。

“院长十几年前受过几次极重的伤,双腿早断,经脉不通,两年前又中了一次毒,依理论,体衰气竭,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范若若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但这两年里太医院调理得极好,应该还能支撑几年。”

范闲没有做声,从怀里取出几张纸递了过去,说道:“太医院似乎没有这般好的手段,开出这张药方,能够将老院长的身体照料得如此好,甚至比费先生还要厉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