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孟星(第2/2页)

就在父亲消失了一个月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银行卡里又多出了一大笔钱。自从考上大学后,父亲每个月都会按时往卡里打一些钱,算不上宽裕,也说不上紧张,但总能让他从容地过上一个月。

这一次,父亲可以说给他打了一笔巨款,数目超过了万元,这是前所未有的。钱无疑是父亲打来的,这一信息同时也提示他,父亲目前还是安全的,也是自由的。

他跑回公寓,拿出银行卡想了好久。他开始思念父亲,不论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对他来说父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父亲就是父亲,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然而,父亲又在哪里?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孟星更加刻骨地思念父亲。有时,他在夜里突然醒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梦里,父亲就在他的身边,给他掖被子,抚摸着他的脸,就像小时候一样。可当他努力睁开眼睛时,父亲却不在身边,他的心撕裂一般地疼痛,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一阵子,关于父亲的通缉令依然张贴得到处都是,他每次看见都会远远地躲开。

一次,他和杨悦走在校园里,忽然,杨悦在一根电线杆下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看那张告示,半开玩笑地说:孟星,这个人也姓孟呢。

他走过去,拉住杨悦的胳膊就走,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以后你不要看那些东西。

杨悦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看都不让看。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赶紧解释道:那些东西和咱们没关系,离它们越远越好。

杨悦不以为然地笑了:就为这个呀,好吧,不看就不看。看你急得那样,好像那人是你什么人似的。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不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从那以后,他还发现自己出了校园后,总觉得背后有眼睛在盯着他,他回过头去,那目光又消失了。等他再往前走时,那双眼睛似乎又出现在他的背后。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有几次,他都回到公寓了,却觉得窗外仍有人在盯着他。他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到街上的行人正行色匆匆地在赶路。当他放下窗帘,那种感觉就又出现了。后来,他就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干脆把窗帘拉开,把音响打开,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那种被偷窥的感觉仍然存在,他又一次把窗帘拉上,这种奇怪的感觉弄得他坐卧不安。

以前,每到周末,他都要回家陪父亲吃顿饭。父亲最爱听他讲学校里发生的事了,他说了一遍又一遍,父亲总是津津有味地听着。听得多了,父亲就记住了同学的名字,偶尔还会问起某个同学又怎么样了?

父亲在知道他有女朋友后,总会嘱咐他:儿子,什么时候把杨悦带回来,让爸看看。

那时,他总是回答父亲:不急,过一阵再说。

父亲的样子似乎比他还急,不停地向他打听杨悦家里的情况。他只知道杨悦的家在一个小县城,其他情况并不清楚。在他的心里,杨悦家庭怎样与他并无关系,他喜欢的只是杨悦这个人。

父亲消失后,他无家可归。家已经被公安局封了。有几次,周末时他竟身不由己地要回家,直到走近门口,看到门上的封条,他才醒悟过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门,心里百感交集。呆怔片刻,他从楼道里走出来,来到楼下,抬头望着那扇自家的窗户时,猛然,他就想起了父亲,眼睛也潮湿了。

回到公寓,他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起自己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现在的父亲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就像失去了一种依傍,无着无落。

又是一个周末,学校里的学生有的回家,有的进了图书馆,校园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以前每逢周末,下课铃一响,孟星总是第一个冲出学校。那时的生活对他来说,既规律又温馨。可现在,他没有了回家的指望,他能做的只能是等待。他先到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人也是心不在焉的,然后转身又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三两个学生在那儿聊天,看见他进来,有同学奇怪地问:孟星,你怎么还不回家?

他不好回答什么,笑一笑,离开了教室。

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他回到了公寓。

当走到门口时,他发现门口放了一个塑料提袋,里面装着盒饭。他以为是别人把盒饭送错了地方,就站在门口喊道:这是谁订的盒饭?

没有人应声。楼道里依然很静。

他站了一会儿,又喊了一会儿,就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看着眼前的盒饭,他有些疑惑,也有些茫然,当他犹豫着把饭菜打开,一股熟悉的味道迎面扑了过来。那一刻,他的眼泪差点落下来。这是他和父亲每次周末外出吃饭时,父亲常点的老三样。

他意识到什么,打开门,往楼道里张望。楼道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隐约传来电视里的声音。

他回到屋里,看着桌上的饭菜。用手摸上去,饭菜还是热乎的,这说明父亲刚刚来过。也许父亲正躲在某个角落,望着他。他跑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面看去。街上已不似白天那般热闹,有零星的路人走过。他把窗帘彻底打开,再也没有合上,冥冥之中,他觉得父亲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坐下来,看着饭菜,眼泪一点一滴地流了下来。他吃一口饭,抹一把眼泪,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爸,你在哪里,我想你。

这么想着想着,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那顿饭他吃了很长时间,仿佛父亲就坐在他的面前,和以前一样。

此时,他明白无误地知道,父亲还在山水市,而且,就在他的身边。虽然,他看不到父亲,但父亲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告诉他,自己会守候在他的身边。这么想过了,他有些兴奋,但同时又为父亲担心起来。父亲是公安局通缉的要犯,说不定什么时候,父亲就会被人抓起来。想到这儿,他真想大哭一场,为父亲,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