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只看到年轻人靠在扶手椅里,面容如白玉雕刻般平静生冷,看不出一丝情绪(第3/4页)

方谨整整外套,坐了下来,抬眼瞥见另一侧扶手椅上坐着的果不其然是迟婉如。

迟婉如和平常一样衣着精致妆容完美,但脸色看上去非常僵,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作用,侧面看上去竟然有些阴霾的感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隔着玻璃墙的另一半房间地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人,手脚都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反方向弯折,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的话,真看不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这时对面两个保镖推门而入,一左一右抓起那人的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把那人拽了出去。

紧接着又有两个保镖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进来,狠狠把他踹翻在地。

方谨面色不动,抓着扶手的指尖却微微一紧。

这熟悉的场景他已经看过很多次,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宇,”顾名宗一边拿手机刷邮件,一边漫不经心道:“你给个背景介绍。”

王宇“是”了一声,转向方谨道:“您当年去德国留学之前曾经被人绑架,虽然后来及时救出,但绑匪却逃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追查绑匪的下落,上个星期终于在东北抓到了这两个人,一路押解回来,不过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幕后主谋的线索。”

说话间玻璃墙对面一个保镖按住绑匪,另外一个摸出尖刀,直接按在了绑匪腿上。

“刚才那个审问后已经废了,”王宇面无表情道:“所以现在来审问第二个。”

他话音刚落,对面保镖问了句什么,绑匪咬牙不肯说;保镖也不跟他啰嗦,下一秒手起刀落,异常精准狠辣地活生生挖下了他的膝盖骨!

“啊啊啊——”

惨叫几乎突破厚厚的隔音玻璃,迟婉如瞬间面色煞白!

方谨别开了眼睛。

——他知道顾名宗是什么意思。

当年的绑架的目标其实不是他,而是顾远。只是当天阴差阳错是方谨坐上了那辆车,被绑架后他被关在一个废弃仓库里活生生饿了六天,那个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异常冷静,在仓库里匍匐爬行找到一段铁丝,慢慢磨开手腕上的绳索,然后用铁丝做机关抓老鼠,活生生捏死后喝血来保持体力。他抓虫子来吃,喝下雨时渗进墙壁的脏水,用痛苦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用尽了一切办法维持生存,最终才坚持到第六天顾名宗带人找到了这座仓库。

那个时候他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了,后来听人说他当时整个人瘦脱了形,就像蒙着一层皮的骷髅。

方谨也不知道自己的求生欲望为什么那么强烈,小时候他曾经以为,像自己这样倒霉的可怜虫,就算活在世上也是没什么希望的。但当死亡的威胁当真逼近到眼前的时候,他又爆发出无穷的勇气和强烈的意志,连一分一秒的怨天尤人自怨自艾都没有,只竭力用尽一切手段想活下去。

纵是蝼蚁,也有求生的权利。

他后来自嘲地想,这也许就是弱小者的生存之道吧。

后来方谨才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替顾远背了锅,始作俑者是谁简直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那段时间有风声说顾家打算正式让迟婉如进门,但顾名宗又迟迟没有动作,让迟婉如的耐心终于磨光了。情急之下她只想出母凭子贵这一个办法,而最大的阻碍就是顾名宗长子顾远,这个名义上正儿八经的正室嫡出。

在权力和财富的巨大诱惑下她终于铤而走险,但阴差阳错绑架了方谨,又错失了杀人灭口的唯一机会。事后绑匪逃脱,顾名宗心里应该知道是她干的,但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谁都不能把顾洋的生母给拉下马,于是就将迟婉如进门这件事无限期地永远搁置了。

而方谨在医院里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完全恢复,之后不久便被送去德国留学,直到上次陪同顾远回主宅,才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女人。

今天的一切都是给迟婉如看的。

他不过是个陪客。

保镖将染血的膝盖骨啪嗒一下丢在地上,回头按住绑匪另一条腿,比划了下,紧接着再次一刀刺入。

“住……住手!”迟婉如霍然起身:“住手!”

然而房间里没有人动,连王宇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见保镖在震天惨叫中很快将另一块森白带血的膝盖骨也剜了出来,这次还对着玻璃墙展示了一下,带着鲜血的碎肉就这么顺着手往下掉。迟婉如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王宇立刻端了杯早就准备好的水递过去,毕恭毕敬道:“迟女士。”

迟婉如啪地挥开他,冲过去就开门,然而房间门纹丝不动。

“您到底想怎么样?!” 迟婉如崩溃吼道: “这事到底要怎么样才行?!”

房间里静悄悄的,血腥和惨叫都被挡在了隔音玻璃另一侧,仿佛一场近在咫尺的残忍哑剧。

顾名宗的态度却很轻松,“王宇。”

王宇低头道:“是。”

“我以前的规矩,这种事怎么处理?”

王宇道:“扒皮挖骨,剜肉抽筋,哪怕死人我们都能从嘴里撬出话来。上一个不小心打废了是我们的失误,这一个不会了,一定要拷问到说出幕后主使才行。”

顾名宗望向迟婉如:“你听见了?”

迟婉如妆容褪色鬓发散乱,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打落进泥水里的天鹅。半晌她骤然将视线转向方谨,却只见这个年轻人坐在高高的扶手椅里,望着玻璃墙另一侧,面容如白玉雕刻一般平静生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一瞬间透过方谨的侧面,她恍惚看见了一点顾名宗的影子。

那是一种多年以来耳濡目染,因而从骨髓中散发出的,相似的黑暗气息。

“……那么,拷问出幕后指使又如何?”迟婉如强迫自己扬起下巴,但尾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严刑拷打,屈打成招,招认出来的焉知是不是真凶?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招认出真凶又能怎么样?”

顾名宗沉吟片刻,竟然赞同道:“说得对。”

紧接着他转向方谨:“——那苦主来决定吧,这个绑匪交给你了。”

迟婉如猝然看向方谨,只见他神情淡漠的侧脸上,眼睫微微下垂形成一个狭长的弧度,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

房间里一片静寂,对面的绑匪惨叫,挣扎,全身抽搐,大股大股鲜血在地上汇聚成触目惊心的水洼。

方谨淡淡道:“王主管。”

王宇俯下身。

“杀了他吧。”

迟婉如全身一震,几乎不相信这话出自于方谨之口。

然而顾名宗却微笑起来,仿佛完全不出意外般,面对王宇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

王宇立刻用耳麦对隔壁的手下发出指令,而顾名宗站起身,随意拍拍袖口对方谨道:“这种事不用看了,跟我上去吃饭吧。”紧接着又转向迟婉如,说:“你留在这看着他们把事情解决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