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4页)

铁林开着车没吭声,关宝慧又问:“咱们家送去换的那八根?”

“这是七根。”

“那这是哪儿来的?”

“上面赏的。”

“你干什么,赏这么多?”

“去大哥狱里把田丹杀了。”铁林说到杀人时,不再带任何炫耀及忐忑的情绪,他把这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手上是否有血不重要,他的心散发出血腥味,那股血腥味让他感觉到自己的雄心壮志。

关宝慧不信地说:“别跟我瞎说。”

“你不信拉倒。”

“徐天劫田丹没劫成,你却把田丹杀了……”关宝慧感觉很不安:“……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我跟他互不妨碍。”

“怎么妨碍不着?你跟他是兄弟,我天天在他家吃饭。”

“我和他的兄弟悬了,你在他家吃饭是因为你爸和他爸,这是两码事。”

“做兄弟悬了?你的脸怎么回事?”

“徐天打的。”

关宝慧愣了,说:“他打你干什么呀!”

“你去问他,我杀田丹为他好,一个外人死了大家消停,他还跟我动手。”

关宝慧这才反应过来,说:“这是什么跟什么……你真杀人了!”

“老子这行当就是杀人的,以前我废物,以后不是了。”

关宝慧看着铁林阴沉的侧脸不敢再说话,她现在很忧虑,她期待着眼前的男人威风一点,她以为这个男人会成为一头狮子,现在却变成了一匹豺狼。

金海独自走回来,到了平渊胡同,经过刀美兰院门时,他上台阶时下意识去摸门楣上面,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准备下台阶,手却摸到了久违的半截锯片。金海怔了片刻,将锯片放回去,走回自己院子:“缨子,家里有吃的吗?”

大缨子从自己屋子出来往灶间走去,说:“有,我去给你热。”

“不用热,盛碗里,我拿去隔壁热。”

“啊?……哎。”

金海钻到房间里,翻出半瓶酒,拿着出房间。大缨子捧着只碗,碗里堆了些菜和两只窝头,说:“端过去多凉啊?”

“喝两口就热乎了。”

“美兰可能睡了。”

“叫门。”

“哥,你跟美兰……”

金海看着大缨子说:“我跟美兰的事儿定下了,以后你们也别不好意思。”

金海想着刀美兰,但缨子想的是燕三,说:“那我得知道咱们还走不走?”

“干什么?”

缨子梗着脖子说:“我也有事儿要确定。”

“你什么事儿?”

“回头再说。”话到嘴边,大缨子终究是没说出口,转身时,大缨子暗暗生气,但那股子气来自于哪里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金海端着碗敲刀美兰家院门,里面许久没人回应,金海索性敲得胡同里都听见,刀美兰从里打开,金海看着刀美兰的脸笑着说:“跟你说说话。”刀美兰瞟了瞟门楣上面,金海说:“腾不开手,以后也别搁了。”

金海端着吃喝进来,看见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一副是空的,一副吃了一半,他问道:“你也刚吃?”

刀美兰说:“别坐那儿,给我碗,我给你热饭去。”

“别热了。”金海抓起窝头啃,就着凉菜喝了口酒。他坐下来,看着空碗后那个空位置。

“明天是小朵头七。”

金海点着头说:“该入土了。”

“徐天说照相的周老板就是小红袄。”

“是不是都该入土了,老搁在冷窖里不是事儿。”

“这得等徐天出来办。”

“徐天出来了。”

刀美兰一愣:“……这么快?”

“铁林也出来了,八青过些日子才能出来。”

刀美兰问:“铁林又怎么了?”

金海倒了一杯酒,说:“要喝点酒吗?”

“不喝。”

“多说两句,你不烦吧?”

“我听着。”

“四九城都说金海黑白两道,我不明白哪条是黑,哪条是白,但明白哪条道都得靠兄弟,狱里两百多个兄弟,狱外面两个……半辈子里外两拔兄弟,到今天缘分差不多要到头了。”

刀美兰没明白:“怎么到头了呢?”

“徐天和铁林,一个去狱里劫人,一个去狱里杀人。”

刀美兰愣了半晌,拿过酒说:“我也来一口。”

“本来解不开了,幸亏遇上一高人,沈世昌沈先生,昨天我带副画当见面礼去找他替我说情,人家二话没有把四十六根金条送家里来了,怕我不收,说是那副画的钱。”

刀美兰愣着。

“徐天六根,铁林八根,把兄弟俩还了,我还剩三十二根,本来指着下半辈子过日子用,散了。”

“散给谁了?”

“狱里两百多个兄弟,当封口费。”

刀美兰拿过酒又喝了一口说:“徐天劫田丹,铁林杀田丹?”金海看着刀美兰,刀美兰蹙着细眉说:“田丹死了?”

“没有。”

刀美兰如释重负,金海端详着刀美兰的脸,笑道:“喝两口就上脸。”

“上脸吗?”

“红扑扑的。”

刀美兰捂着自己的脸,金海又给她倒了一杯,说:“钱散了是小事,兄弟也难一辈子,没不散的席,眼前,我有两件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儿,你帮着想想办法。”

“我能帮你想什么事儿的办法?”

“我怕欠人情,欠人情还不如欠人命,这你知道?”

刀美兰摇摇头说:“不知道。”

金海顿了顿:“徐天跟我一样,脾气一样,所以才能成兄弟。”

“你要说什么?”

“豫让知道吗?”

“没见过。”

“古人,你见不着,他要杀个人,杀了好几次……”

“你别说杀人的事。”

“这人是个好人。”

“杀人的都不是东西,没事大家伙儿好好的不行。”

“这么说吧,我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但我欠了沈先生一个大人情,得替他看着田丹,好端端地护在狱里等共产党,但共产党一来我八成没活路了。”

刀美兰在心里忖着说:“这是第一件事?”

“嗯。”

刀美兰又说道:“沈先生是帮田丹的?”

“嗯。”

“沈先生帮田丹,田丹是共产党,你替他好端端地把田丹护在狱里,共产党来了怎么没活路呢?”

金海沉吟了半晌,刀美兰鼓足勇气接着说:“是这道理儿吧?还有一件事呢?”

“本来打算去南边手头有三十六根金条,现在没了,你还跟我走不走?日子没准儿苦点,但不会让你苦着。”

“还想要走,合着白说了……我不跟你走。”

金海闷头喝了口酒。

“你也别走了,共产党来好好跟他们说。”

“也行,话说明白心里就松快了。”

“明白了?”

“明白,好久没这么松快了,再喝点?”刀美兰端起杯子,眼波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