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4/5页)
护士大夫拦住燕三和丁老师,徐天一间间帘子掀过去,掀到卖菜妇女的隔间停下。卖菜妇女头朝里躺着,徐天看病床上方吊着的血袋,顺着血袋往下看,他一时恍惚,竟觉得是贾小朵躺在面前。
燕三扯着丁老师进来,丁老师还不忿地说:“我捅谁了?最好别死了……”
妇女转过头,迷迷蒙蒙地看着发呆的徐天,燕三问护士:“是这个吗?象房胡同送来的?”
护士点了点头,徐天揪过丁老师问躺在床上的妇女:“看清楚,今天早上是不是他捅的你?”
妇女虚弱地问:“你是谁?”
“警察。”
妇女将目光转向丁老师,微微摇了摇头说:“……当时没看清。”
徐天忍住怒火把丁老师揪得离病床更近,说:“现在看。”
丁老师也很紧张,生怕对方认错,妇女仔细看了看,说:“……不是他。”
徐天将丁老师再次推上前,说:“看清楚。”
妇女惊惧地看着徐天,徐天见她这样子,态度不由得变得好了一些说:“别怕,我替你做主,是不是他?”
妇女仔细看了看丁老师,坚定地说:“不是。”
丁老师这下有底气了,看着徐天说:“还要逼她说啥!”
徐天认真地看妇女,仿佛在向她求助一般:“是不是?”
“不是他。”妇女越说越肯定。
“不是,都听见了就你没听见!”丁老师也来脾气了。
“对不住。”徐天声音软了下来,心里萌发的那点希望又熄灭了。
丁老师生气地看着徐天说:“对不住就完了?”
徐天盯着血袋和输血管,脸色一点点灰败,丁老师来劲了:“磕,有能耐冤枉人,没能耐逮正主儿,还好意思喊自己是警察?”
燕三在旁边生气地说:“说啥呢你!”
突然徐天朝丁老师双膝落地,燕三吃惊地要去扶:“天哥!”
“错了得认。”徐天“咚“的磕了一个,丁老师也有点始料不及,面子上还有点过不去,小声说:“这年头都你们这帮干啥不成的东西……”
燕三听着扑上去揪丁老师,丁老师甩开燕三悻悻而去。面前已经没人了,但徐天“咚“的又嗑了一个,磕完三个头徐天才站起来,看着床上的妇女。卖菜妇女眼泪滚出来。
卖菜妇女问徐天:“……你为啥?”
徐天想起小朵的样子,他浑身都在颤抖,眼眶已经湿润了,他像是跟自己说:“我要早送她来这就好了……”
徐天站在妇女床前,握着拳头,指甲陷在掌心里。从小朵死的那一天,他这个的身份未婚夫就被小红袄生生撕扯下来了。北平不论战和,老百姓都得过日子,过日子就需要警察,警察这个身份是他最后的支柱。现在看着受伤的妇女,警察这个身份也被撕碎,徐天似乎听到了小红袄的笑声,妖异疯狂。“我会抓到他。”徐天说给妇女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妇女掉着眼泪,委屈也后怕。
徐天收拾好情绪接着问:“你有没有少啥东西?”
“围巾被拿走了。”
“红色的?”
妇女点着头,摊开手掌,露出半副盘扣。
“杀你那人的?”
“嗯。”
徐天拿过盘扣,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死死捏在手里,这是他距离小红袄最近的一次。
风还在继续刮着,圣心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监狱的囚车停在人力车边。华子和二勇在人车里,看着外面人力车上的田丹。田丹和那个半大男孩在祥子的人力车里,田丹手里拿着一支笔一张纸在画画。
“是这样吗?”田丹画出一个男人的模样,拿着画问男孩。
“没看见呀。”男孩吸溜了一下鼻子。
田丹又在纸上改了改问:“这样呢?”
男孩看了看:“鼻子太小。”
田丹继续画着,纸张上男人的脸在改变。上半部分在风帽阴影里,隐约只有一双眼晴。
田丹又把画像给男孩看,男孩歪着头说:“好像是”。
“到底看清楚了吗?”
男孩想了想:“嘴巴没有,戴口罩了。”
无法确定男人的相貌,田丹有些失落地收起画像,男孩抬头看着田丹说:“给我买串糖葫芦。”
祥子拉着男孩下车说:“我给你买去。”
男孩跟着祥子离开,田丹将速描的鼻嘴部分用虚虚的口罩框起来,二勇从车里下来说:“要不要上车里,外面风大。”
隔着囚车窗,田丹看着车里的华子,若有所思地问:“冯青波在我那间牢里?”
二勇回答:“在。”
丁老师从医院出来,后面跟着燕三。田丹从华子那边收回目光,问燕三:“徐天呢?”
“在里面……磕了仨头。”燕三垂头丧气地回答。
祥子只身回来,没有见到男孩身影,祥子生气地说:“小崽子拿着糖葫芦就跑了。”
徐天拖着脚步从医院出来,径直坐上人力车,脸埋在双手里,声音闷闷地,说:“三儿,在这帮那女的张罗,问她家在哪儿,找家里人过来。”
“不用跟您一块儿了?”
徐天摇了摇头,看着祥子说:“去京师监狱。”
“哎三哥,这有汽车……”
人力车已经跑起来,二勇只得回囚车。
祥子朝监狱方向小跑着,囚车在后面不远处跟着。二勇和华子在前座,华子阴着脸,二勇宽慰着说:“华哥,别拉着脸,嫂子没吃苦,前后脚就被解下来了。”
“田丹怎么把人引到我家去的?”
“没引,大伙在东交民巷候着,冯青波出来就直奔你家了。”
“老大眼瞅冯青波去我家也没说啥?”委屈、伤心、恐惧,种种情绪在华子体内都化为了一股怨气。大哥有事,自己拼命;自己有事了,大哥却没有声响。
“老大不知道您家住哪儿。”
华子瞪着二勇,二勇被华子瞪得发毛,说:“我也不知道,到了胡同里还是土宝说的。”
华子阴着脸看前面摇晃的人力车。
田丹将那幅画像递过去说:“男孩只看见眼睛,凶手戴着口罩。”
徐天把画像叠起放入衣兜,街景一一掠过,两人沉默不语,田丹转头扭过身子,过去好久才坐回来。
徐天突然问:“早上刀姨给你的热水袋呢?”
田丹垂下眼睫毛,掩饰着情绪说:“……不要了。”
“冷吗,把车帘子放下来。”
“不冷。那把刀是凌迟用的。”
徐天呼吸都停滞了,田丹边想边说:“根据男孩的描述凶手年龄不大,凌迟刑法1905年就废除了,凶手应该不是职业刽子手,但家庭和刽子手有关,那种刀是方便凌迟自己制作的,出色的刽子手可以剔尽犯人身上的筋肉,让其三天三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