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第3/4页)
铁林握枪的手在抖,金海将用完的毛巾搭回架子上,回身看着铁林,意味深长地说:“敢豁命,就是真出息了。”
铁林彻底软了,手垂了下来,道:“大哥,我错了。”
半晌,金海看着铁林叹了口气:“徐允诺呢?”
“在珠市口,昨晚上送回去的。”
“从哪儿送回去的?”
“沈先生家。”
“铁林,要不要脸?”
金海暴喝,吓得铁林一缩脖子:“我错了,大哥。”
“带我去珠市口。”
“我不去。”
“徐叔活着,你才能活。”
“我的命还不顶一老头?”铁林觉得委屈又冤枉,兜这么大个圈子,自己的好意还是没人领情。
“徐叔是徐天的爸。”
“徐天是你兄弟,我不是?”
“你不是了,路你自己绝的。”
他的好意被人踩来踩去,得到的东西却并不如意,这一切都让他崩溃:“是你们要绝我的路!杀田丹是为了救你们,共产党来了,还自己掐有意思吗?谁也落不着好……”
金海看着已经癫狂的铁林:“田丹还活着,沈世昌完了。”
“谁说的?”
“跟我去就知道了。”
铁林颤着,被金海劈手夺了枪。金海将枪塞入自己兜里,道:“铁林,故念情份才带你去珠市口,徐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亲手弄死你。”
“我弄徐叔干啥?啊?我弄他干啥?挨得着吗?都说送回家了,你们为啥非把我往坏了想?田丹没死我还能活吗?狱长也别当了,徐天能饶我?我不去珠市口,打死我吧,死大哥手里也值了。”看着铁林又委屈又怂的样子,金海百感交集地拉开办公室的门:“华子。”
华子和二勇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到办公桌上,金海转向铁林:“签个字。”
“啥?”
“你是狱长,关我的时候签过字,放出去也签一个。”
“放出去?”
“放不放由不得你,签一个,我兄弟就没责任。”
铁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金海解释道:“我做事讲道理,死活都得有规矩。”
铁林接过华子递过来的笔,潦草签字,把笔一扔。
“走吧。”
铁林愣着不动。
“徐叔要是没事,田丹和徐天那儿我替你说话。”
“你能说啥?”
“错谁都会犯,留条命大家还是兄弟。”
“大家还做兄弟?”铁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认你还是兄弟。”金海认真地说。
“共产党田丹那儿,你做得了主?”
“做不了主,给你说几句好话。”
铁林摇了摇头道:“大哥……刚才我想杀您来着。”
“想归想,没杀就有缓,我还想杀你呢。”
“大哥,您信我吗?”铁林双眼通红。
“见到徐叔就信。”
徐天家门口停着几十辆人力车,还有许多车夫。一伙车夫在院子里,祥子从徐允诺房间出来。关山月扎着靠旗,拄着白蜡银头枪,也在院里。
徐天问关山月:“铁林昨晚回来了?”
关山月点头。
徐天又问:“宝慧呢?”
关山月还是点头。
“带走了?我爸怎么说?”
关山月连头也不点了,只是盯着徐天。
三四辆人力车拥着田丹回来,田丹刚下车,先前什刹海那个车夫从另一方向奔过来,急急喊着:“少爷在吗?”
祥子从院里出来:“在里边儿。”
车夫满脸通红慌张地说:“祥哥……东家出事了。”
祥子的心悬了起来:“在哪儿?”
“什刹海,漂起来了。”
众车夫没听明白。
车夫补充:“被扔什刹海里,死好几天了。”
众人惊诧。
车夫手足无措地问:“怎么跟少爷说?”
祥子盯着车夫问:“看清楚了?”车夫将泡坏的蝈蝈罐递给祥子,一众车夫屏着气,感到要大祸临头。
祥子没了主意,看向田丹。田丹往院里走去,后面跟着祥子等几个车夫。徐天从后院出来,正迎上田丹。徐天仿佛有预感一般,下意识地回避道:“你怎么出来了?刀姨呢?”
“还在广济寺。”田丹眼睛微红。
“你把她锁院儿里了?”
田丹欲言又止,车夫越聚越多,全都面色忐忑。
徐天看着田丹背后的祥子:“祥子。”
祥子硬着头皮走出来:“少爷。”
“差个兄弟去把刀姨接回来。”
一众车夫沉默着,这种沉默让徐天毛骨悚然,那种异样感侵袭而来,冷冷地爬上自己的手臂、脖颈、脸颊。徐天高喊:“没听见?”
一个车夫转头跑出去。
徐天又转向田丹:“不歇着,你来干啥?”
田丹拉着徐天,话在嘴边打转,就是说不出来:“徐天,听我说……”
“我问你为啥不好好歇着。”徐天大声说道,想要驱赶那股可怕的异样感。
“沈世昌刚刚被处决了。”
“你处决的?”
“和城工部的同志。”
“你的事儿都了干净了,还来干啥?”
田丹的眼泪掉下来,徐天运了半天的气,问:“有啥好哭的?”
“他们说徐叔在什刹海,也许不是,我们去看看。”
“你们看去吧。”说完,徐天往自己屋走去,众人僵在院子里,徐天又从自己屋出来,茫然地走进徐允诺屋里。那不是失落,不是悲痛,而是一种难以言说、不可名状的可怖之物,这混沌的一团挤在徐天的心里,不断扩大。
“送我去什刹海。”田丹转身出去,几个车夫跟着离开,祥子一伙还杵在原地。
铁林开着车,金海坐在副驾,华子和二勇在后面,往珠市口驶来。
另一边,两辆空人力车拥着中间一辆拉着田丹的,往什刹海跑去。
在徐允诺的房间里,徐天愣愣地看着那架盆景,祥子挪进来,却也无话。
徐天早已失了神:“田丹呢?”
“去看东家了。”
徐天抬头问祥子:“谁说我爸在什刹海?”祥子将泡坏的蝈蝈罐放到窗台上,窗台上还有几个罐子,沐浴在阳光下。
徐天不去看那个蝈蝈罐,盯着祥子后面的车夫问:“你看见的?”车夫点头。徐天呢喃着:“认错人了。”
车夫讷讷地说:“兴许,但腕上串着咱们徐记的牌子。”
祥子也劝说:“少爷,去看看吧,兴许错了。”
燕三跑进来,徐天目光焕散地看向他。燕三看着脸色不好的几个人,声音越说越小:“大哥没在平渊胡同,就缨子在。”
听完,徐天绕过门口的人走了出去。
什刹海河沿上围了一堆人,车夫们拉着田丹过来。她下车往人群里走去,围观的人赶忙让开一条口子。
“徐记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