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2/4页)
徐天目光呆滞地问:“是我爸?”
田丹不敢看徐天的眼睛,只含着泪点了点头。
“淹死的?”徐天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
“身上有枪伤,应该是入水之前中的枪。”田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挂在腮边。
“我去看。”徐天喃喃道,几乎是跌下了车。
田丹留在车边,看着徐天走入人群。半晌,徐天走出来,他看着围观的人群,有不少人捂着鼻子。
徐天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众人都回避着他的目光。徐天转身走回来,道:“祥子。”
祥子走上前,也是直掉眼泪。徐天好半天没说话:“买副好棺材,别在这儿现眼,送到广安门外小阳坡,刻个碑,等我。”
“这就入土?”
“那你说呢?”
徐天也不上车,漫无目的地沿着什刹海往前走,燕三和车夫们远远地跟着。走了几步,徐天回头道:“别跟着我。”
见徐天的眼神怪异,车夫们停了下来,徐天继续往前走,田丹跟着,徐天再次停下来。
田丹小声问:“你要去哪里?”
“跟你有关系吗?”徐天大声喊。
“我和你一起。”田丹被徐天的吼声吓了一跳。转瞬又明白过来。
“别跟着……不想让人看见我的怂样。”说完,徐天沿着河岸走远,田丹和车夫们停在原处。
祥子不住地抹着眼睛,问:“田姑娘,咋办啊?”
田丹看着徐天走远的背影。祥子的眼泪越擦越多,道:“金爷再出事,天少爷就完了。”
田丹拿定了主意,道:“带我去北池子四十三小学,燕三,你跟我一起。”
燕三应声跟上,祥子擦了擦眼泪,朝身后跟着哭成一片的车夫们喊:“送老东家回家!”
保密局北平站,铁林走进来,大办公处人丁寥落,乱七八糟。有人在往外搬东西,几个人在砸锁着的柜子。铁林走进来,他们停下,铁林对他们视若未见,往小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几个人砸开锁,翻里面值钱的东西,往布口袋里装。铁林对他们同样视若未见,他坐入办公室后面的椅子,从兜里掏出左轮枪,打开弹仓,里面还有三粒子弹。撬柜子的人在铁林拿枪时彻底停下退出去。三粒子弹卸出来竖在桌上,然后一粒一粒推开,剩一粒孤零零地立着。他将那一粒装入弹仓,滑动转轮,毫不犹豫地顶着自己的下巴开了一枪。
结果只是扳机响起来,子弹未被击发,铁林怔了片刻,起身去关了办公室的门,走回来踢开铁柜里洒出来的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坐回椅子举起枪,这回艰难多了,他盯着枪,仿佛盯着一团仇恨。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铁林在电话的铃声中重新将枪口顶住自己的下巴他好像要等电话铃声结束就扣动扳机,但电话执着地响着。
铁林放下枪,拿起电话:“这儿没人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阎若洲吗?”
铁林不耐烦地说:“告诉你没人了。”
“叫四组铁林听电话。”
“你谁啊?”
“南京。”
铁林放下电话站起来,去拉开小办公室的门,办公处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墙上那架公用电话也没人动,铁林回到办公桌边,重新拿起电话:“喂?”
“铁少将。”
铁林有些意外,但不自觉地挺起了身子。男人重复了一遍:“铁林少将。”
“是。”
“保密局49号潜反二组行动由你指挥,下属已经在你的住处听令。”
“什么行动?”
“阻击中共北平入城仪式,之后听候电台下一步指令。”
铁林呢喃着道:“我这少将是真的吗?别耍我……”
那头挂了电话,铁林愣着,目光重新回到左轮枪上。他打开弹仓,将桌上剩余两粒子弹都装回去,长吸一口气,收起枪。
徐天目光直愣地走进铁林家楼下的拱型门,门口有四个看上去闲散的人。关宝慧坐在梳妆镜前出神,敲门声响起,关宝慧坐着没动。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砰的一声把门撞开。关宝慧吓了一跳,回身看是徐天,关宝慧没有动,坐正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徐天。徐天里外看了一圈,然后去灶间掂了把刀,拖过一张椅子坐到门后。
半晌,关宝慧转过来,看见徐天握刀的手上极不协调地套着贾小朵的红绳小金铃。关宝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想离开房间。徐天将刀摆了摆,关宝慧退回到窗户前。铁林走回来,进入拱型门,那四个男人尾随他上楼,铁楼梯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关宝慧看着铁林走上来,消失在二层拐角,扭头乞求地看着徐天。铁林来到房前,看着破损的门锁。
铁林小心地伸手推开门:“宝慧?媳妇……”
关宝慧突然大喊一声:“跑啊!”
铁林闻声顿住身子,将将让躲一刀。徐天扑出,第二刀砍在铁栏上,刀口卷刃。铁林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徐天提刀追下去,四个闲散男人让过铁林,阻住徐天。徐天眼里只有铁林,他被夺了刀,凌空架回二层,仍死盯着铁林。铁林在下面愣了半天,他往四周望了望,有住户伸出头又缩回去。铁林重新走上铁楼梯,推门进屋,徐天已经被死死地摁住。四个男人大衣里都有美制M3冲锋枪,其中一个用手枪指着徐天的脑袋。
铁林慌张地道:“别别,别开枪。”
男人将枪收起来,又抽出匕首准备去割喉。
铁林声音尖利:“我说别!”
男人依言收了匕首,铁林哆哆嗦嗦地问:“你们哪部分的?”
“国防部二厅保密局,奉命接铁少将主持49号潜反二组。”
铁林转头跟徐天说:“听见没,少将……天儿?”
徐天被摁着也不挣扎,铁林去拉开抽屉,取出那个档案袋。他将档案袋里的委任状抽出来,送到徐天眼前:“瞧清楚,少将。”
铁林收好委任状,跟被摁在地上的徐天说:“也不用废话了,我就是要出头,谁让你们拦着?金海真是大哥,明明知道了还愿意信我,让我从监狱带到珠市口,没办法,你爸也活不过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徐天抬头看铁林,脖子上迸出青筋。铁林燥热难当,脱得只剩一件单衣:“甭看了,大哥刚杀了,就在你家。”
徐天眼泪哗哗地淌,腮帮子咬得铁硬。铁林在他的目光里继续说:“我也难受,爱信不信,本来徐叔不该死,他要揍我,抢我枪,失手了,干脆弄到底得了。难受归难受,但你知道吗,很爽,不敢干的干了,干不了的也干了,这就是命,该死就得死,该出头总要出头。记得有回晚上在这外头说的话吗?你要跟共产党一拨咱们就是对头,现在更对头了,我是党国少将……哎?跟你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