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埋骨和尚(下)(第2/2页)
陆龟年揉着后脑勺大声呼痛,而我则坐在了一颗歪脖子树底下抽着烟,没过多久,天光渐亮,唐叔上了岁数,先回客栈休息去了,我顶着晕沉沉的脑袋,带着陆龟年和梁战走在城里的石板路上,想找家早餐铺子填填胃肠,一抬头,正瞧见敏贝勒顺着墙根小跑,身上裹了一层破毛毯子,手里抓着一顶小孩子的虎头帽,手里牵着墨璃青犴,抽着大鼻涕,直打喷嚏,一看这位爷就是一夜没睡,在大街上呲了一宿的冷风了。
说起来,敏贝勒这人,除了爱摆大爷架子,爱吹牛,爱抬杠之外,倒还真是个好人,城里丢了不少孩子,这位爷说着不在乎,实则是个十足的热心肠,要了几家孩子的随身物件儿,牵着狗满城的搜……
“敏贝勒!”
陆龟年吆喝了一声,小跑着蹿了过去,揽着敏贝勒的肩膀,笑着问道:
“哎呦喂,您这大早晨空着肚子,就出来遛弯儿了?”
敏贝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口唾沫啐在地下,掰开陆龟年的手,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虎头帽塞进袖子里,冷着脸骂道:“你懂个屁,爷啥时候空过肚子,爷这是昨天晚上打鲍翅吃多了,腻得慌,遛遛腿儿,大鲍翅,知道啥叫大鲍翅么?”
陆龟年摇了摇头。
敏贝勒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掐了个剑指,张口说道:“这鲍翅,也叫鱼翅、鲛鱼翅、鲛鲨翅、沙鱼翅、金丝菜,说白了,就是鲨鱼鳍中的细丝状软骨,吃这玩意儿,绝对是个讲究活儿,将这鲍翅排在竹笪上并夹好,烧热锅,下油,放下葱条爆香,把鲍翅煨过,取出滤干水。再把鲍翅排于碗里,加入绍酒、淡上汤、猪油、味精,放进锅内蒸透,取出倒去原汁,用干净毛巾将鲍翅上的水分吸干。烧热锅,下猪油、银针、盐,炒至八成熟时盛起。再烧热锅,下猪油,放入银针,用部分生粉水勾芡分盛于两小碟,把熟火腿丝少许洒在面儿上,调入味精、胡椒粉、酱油,烧至欲滚时推入剩下的生粉水,拌匀即为金黄芡。再将部分芡汁淋于蒸透的鲍翅上,再把鲍翅覆转在碟中,用竹筷子把鲍翅挑起,把剩下的芡汁淋在鲍翅上,取出筷子,洒上火腿丝。这道红烧大鲍翅才算做成……”
敏贝勒连说带比划,口沫横飞,将一碗鲍翅说的美到了天上去,从滋味说到色泽,从掌故说到吃法,一桩桩,一件件,摊开了揉碎了,直说到你的嗓子眼儿里泛着口水,肠胃里打着呼噜。我们三个在野坟堆里蹲了半宿,正是饥寒交迫的时候,被敏贝勒这么一白话,馋的陆龟年和梁战哥俩眼珠子里直冒绿光。
敏贝勒一边白话,一边拿眼神瞟我,我心里明白,这厮今日定是打好了要宰我一顿的打算,我偷偷的吞了口唾沫,从兜里摸索了一阵,翻出了七八枚大洋,拢在手里,递到敏贝勒面前,小声说道:
“贝勒爷,身上就么多了,红烧大鲍翅是不太可能了……”
敏贝勒抡起袖子一扫,将我手心儿里的银元一股脑儿的兜进了怀里,挺直了腰板儿,一脸得意的笑道:
“也罢,既然红烧大鲍翅吃不成了,就且听贝勒爷给你们讲讲手把肉吧,手把羊肉,一定要挑选膘肥肉嫩的羊,就地宰杀,扒皮入锅,放入佐料,进行蒸煮,因为净手后吃肉时一手把着肉,一手拿着刀,割、挖、剔、片,把羊骨头上的肉吃得干干净净,所以得名手把羊肉。这道菜制作过程简单明快,只加一小把盐,所以这火候必须恰如其份,血水消失不久,肉熟而不硬……”
敏贝勒一手牵着狗,一手颠着银元,甩着舌头讲着手把肉的滋味儿,领着我们穿街过市,来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羊肉馆子,进了门,上二楼,坐到了雅间儿里,敏贝勒下馆子,从不用菜单,闭着眼睛点了四凉四热两个汤,不到盏茶的功夫,连肉带菜铺满了桌子,敏贝勒操刀,灵活熟练的剔下来了两块骨头,扔给桌子底下的墨璃青犴,呷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领着梁战和陆龟年哥俩儿一顿猛吃。
我拎起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羊肉,滋滋的直冒油,这一大早上的,我实在是吃不下这老些个油腻的东西,就着茶水嚼了两口饼,便开始神游物外,接着思考那苍梧妖道死而复生的谜题。
不到小半个时辰,桌上的东西,便被这三只饿鬼扫了个干干净净,敏贝勒敲着二郎腿,拍着肚皮,一边剃着牙,一边哼着小曲儿。
“哎,我说,这小子今天不对劲儿啊,怎么精神有点恍惚呢?”敏贝勒指着我向陆龟年问了一句。
陆龟年放下了手里的汤碗,抹着嘴巴子说道:“想事呢,想了小半宿了。”
“哟?还有张三眼想不明白的事儿呢?”
陆龟年吧唧了一下嘴,皱着眉头说道:“贝勒爷,您说,这世上有吊不死的人么?”
敏贝勒吐掉了嘴里的牙签,笑着说道:“怎么没有?少见多怪!”
“您见过?”陆龟年追问道。
“见过啊!”敏贝勒不耐烦的支应了一声。
我闻言一惊,站起身来,看着敏贝勒问道:“在哪见的?是谁?怎么回事?”
敏贝勒见我神态无比认真,也不好再吊人胃口,只得做起了身子,一五一十的给我讲了一段掌故,原来,这世上真有一门上吊不死的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