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蜂BEE(第4/8页)

但是,想要完全不碰到枝叶也是不可能的。兜尽量控制着动作的幅度,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几处枝叶。只见树干与粗壮的树枝之间有一个土褐色的圆块,如同皮肤上膨胀起的巨大肿块。如果说这是丹桂树的果实,未免太过庞大。

看样子是蜂巢。

兜想起了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照片。像淋浴喷头的是拖足蜂的蜂巢,球形的则是黄蜂的。

虽然面前这个蜂巢被树枝遮挡着,看不清全貌,但明显是一个球形,外观和宇宙中的行星有些相似。

是黄蜂。

兜的脸皱成了一团,耳边同时传来一阵嗡嗡声。是一只黄蜂从蜂巢中探出了脑袋。兜脑海中浮现出头戴凶恶面具的强盗,那黄黑相间的配色更是猛烈地刺激着他的心脏。有危险!兜的意识深处拉响了警报。

大事不妙。有两件事很是棘手。第一,他要消灭的居然是黄蜂。第二,妻子断定这不是黄蜂。兜必须要找准时机,告诉妻子“这不是拖足蜂,而是黄蜂”这一事实。

世上真理千千万。兜没有正经接受过学校的教育,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有通过实践得到的常识与感悟,其中之一便是没有人喜欢被人指出错误,还有一点,没有妻子喜欢被丈夫指出错误。

心情沉重。

兜回到家后立刻打开了电脑。区政府还没有回复,但现在不是埋怨他们的时候。盂兰盆节放假本就是传统,事先也已经贴出了休假通知。兜给几个专业灭蜂队打了电话都没有人接,应该也是因为盂兰盆节的假期吧。

这不是什么坏事,但问题是,黄蜂可不过盂兰盆节。

在翻看相关信息的时候,兜发现黄蜂可以分为几种。其中体形最大、样子最吓人的是日本大黄蜂,一般喜欢在地面筑巢。生活在市中心或住宅小区树上的,是拟大虎头蜂或黄色雀蜂的可能性更高,攻击性不算太强。网页上还写道,无论何种蜜蜂都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人类,除非是它们先遭到了袭击。

一旦靠近蜂巢,作为侦察部队成员的几只蜜蜂就会飞出巢外,试图进行威慑。如果就此离开,一般不会受到攻击。但只要下意识用手挥赶蜂群,那就麻烦了。被攻击的蜂群会释放信息素,警告同伴有外敌入侵,接收到这一讯息的蜂群便会倾巢而出,加入战斗。

不惊动蜜蜂,就不会被蜇。这样的表述着实令人安心了不少。但正如妻子担心的那样,如果来回搬运行李,特别是野营用的那些户外装备又很大,很有可能会一不小心打到侦察的黄蜂。这种时候,要是有表明“并非有意,只是不小心”的信息素就好了,但或许没有吧。

妻子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以后了。她上班的地方也放假了,所以刚才应该是和朋友逛街去了。最近她在上料理课,大概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朋友吧。料理课上教了一些使用高级食材做精致菜肴的方法,但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在家里露一手,学做这些菜似乎只是为了要在课堂上当场吃掉。兜曾经问过妻子能不能在家做一次,当然没有问得如此直白,而是委婉地说:“要是我也能吃到那些菜,一定特别高兴,不过应该没这个口福吧。”他的语气很是平静,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不过他等来的,却是妻子的怒目而视——料理课的话题就此终结。兜的心里有一个可以称为“禁忌箱”的东西,里面装着和妻子的交流中所有不能触及的话题,“料理课”自然也在其中。

妻子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错。“我回来了。哎,你已经到家了?”她语调轻快地说道,“今天的晚饭还没做,我赶紧准备。”

兜立刻回答道:“你之前不是做过速食炒饭吗?那个挺好吃的,我还想吃。”

当妻子问想吃什么时,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但兜还是从经验里学到了很多东西。首先,“随便”这样的回答要直接排除,毕竟没有人做饭时喜欢听到这两个字。其次,“那就叫外卖吧”或者“出去吃吧”这种积极的回答倒也不算差,但即便不差,却也不好。如果妻子心情烦闷,很可能会责怪“你太奢侈了,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兜就经历过数次这样的事。妻子还可能会抱怨很久,吃饭的时间也会因此白白浪费。

既然如此,选择一个自己非常想吃还不需要妻子费功夫的东西比较好。这样一来,妻子也会高兴地接受建议:“你想吃的话就做这个吧,正好做起来也很方便。”

正如兜料想的那样,妻子开心地回答道:“那就做这个吧。”

“对了,我刚才看了院子里的蜂巢,好像不是拖足蜂,是黄蜂。”兜装作不经意地提出了这件事。

“啊?”妻子停了下来,“是吗?”

“从蜂巢的形状来看,是黄蜂。”

“那是我弄错了啊。”妻子说道。

“没有,拖足蜂的巢和黄蜂的巢确实很像。”兜装作自然地辩解道,但话一出口又感到有些羞愧,觉得这不是什么敏感的话题。

“看来必须要交给专业人士了。”妻子拔高了声音,“你没自己处理吧?”

“当然没有。”兜一边回答一边想,难道妻子的言外之意是“你去解决也行”?这么多年以来,对妻子的每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到了晚上,克巳也回来了。只见他像往常一样慢吞吞地走到了二楼,一下来就先洗了澡,洗完便躺在了电视前的沙发上。兜忍不住想给儿子一句忠告,告诉他一旦有杀手偷袭,这样毫无戒备是招架不住的。但冷静下来一想,儿子和杀手界没有半点关系。

“今天也去补习班了?”明知道答案,兜还是问道。尽管猜到会被儿子嫌弃,但也许是因为血缘关系和本能的驱使,他还是想和儿子多说说话。

“补习班的自习室。”克巳冷冰冰地答道。要是平常,简短的交流也就到此为止了,但克巳却罕见地接着说道:“对了,今天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有件事让我挺受不了的。”

“怎么了?”

“有一对母子,妈妈看上去很年轻,儿子差不多上幼儿园。”

兜本想说“这不是挺温馨的吗”,但没有说出口。母亲和孩子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是温馨的样子。世界上的诸多不幸,都是在亲人或邻居之间发生的。

“好像是昨天晚上,他们家养的猫死了。”

“那是挺可怜的。”兜生硬地回应道。在平日的工作中他早已见惯了生死,一时竟不知道该对一只猫的死亡做出何种反应。

“猫估计是那个妈妈一直养的,所以她受的打击比孩子更大,哭个不停。”克巳努了努嘴,“那个孩子倒还算镇定,不过因为妈妈特别难过,他一直在想办法安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