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FINE(第4/21页)

我在网上查了查,发现那家诊所还在。要是贸然打电话问对方“知不知道十年前去看过病的三宅”,恐怕对方会非常诧异。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还是来到了诊所门外。拜访完客户,我正好路过这里,更为准确地说,是为此特意安排了路线。这家诊所租用了大楼三层一角的位置,牌子上写的诊所名称和就诊卡上的一致,所长也没有换人。这里可以看内科和循环系统疾病,但父亲来这里到底是因为得了什么病呢?

不,更大的问题应该是父亲为什么会来这家诊所。家附近就有经常就诊的医院。一开始我以为从父亲上班的地方过来会比较方便,但其实离得很远……难道这里可以做一些特殊的检查?不过从表面看,这家诊所极为普通,就像社区医院。

父亲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是因为工作的关系?父亲以前在文具厂做销售,诊所应该也会用到某些文具吧?父亲会不会就是负责这项业务的呢,所以他会到这家诊所来看些小毛病?

“您有什么事吗?”

我闻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医护人员出现在我面前。她的白大褂略带些粉色,年纪看上去与母亲相仿,身姿挺拔,好像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

“啊,没有。”不清不楚地蒙混过关是无法让事情取得任何进展的。“其实,十年前我爸曾在这里看过病。”

我以为她会觉得我很可疑,但与预期相反,她只是不慌不忙地说道:“哦,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位?”

这倒令我困惑起来。“毕竟都过去十年了……”

“十年前我也在这里。”她说话干脆,听起来甚至有些冷漠,“而且我记性不错。”

我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机器人护士。

我不知怎么就把就诊卡递了过去,只见她看着卡上的名字说道:“哦,是三宅先生啊,真叫人怀念。”虽然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怀念之情,但她似乎没有撒谎,其实也没有必要撒谎。

“我想知道一些关于我爸的事。”

“想知道?您以前不知道吗?”

“我最近才找到这张就诊卡,而且预约日期……”

“写在卡上呢。现在的卡要厚实多了。”

“那个日期,是我爸离世的第二天。”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拍了一张X光片。“我爸是自杀的。”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但她看起来却似乎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所以我想知道他当时得了什么病。”

“他是因为生病才自杀的吗?”

“我连这个都一无所知。”

她看了看就诊卡,又看了看我,最后说道:“您能稍等一会儿吗?”说完,她便走进了诊所。如果问孩子能不能老实待会儿,其实就是让孩子必须老实待着。同理,问我能不能稍等一会儿,我也就只能等着了。

“你是说三宅先生吗?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我可能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还是有些印象的。”

坐在我对面的医生看上去既像是五十岁,又像是七十岁,短发花白,脸部皮肤紧致,皱纹仿佛不是衰老的痕迹,而是特意用刻刀雕刻上去的。他目光锐利,身形挺拔,唯一能称得上温和的是他说话的语气。和刚才那个与我交谈的女医护人员一样,这个医生说话时也带着一种很机械的感觉。

我心里有些不安。现在是就诊时间,他们让我进入诊室见了医生,这样会不会耽误其他患者看病?就算现在没有患者,是不是也可能触犯了什么法律?想到这里,我不禁缩了缩肩膀。

“现在是休息时间。”医生注视着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的视线就像B超检查时用的探头一般。

“你们父子俩长得真像。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你父亲。”

“我爸是来这里看病的吗?还是因为工作?”

医生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好像要宣告父亲病危。我一阵紧张,只听医生简短地问道:“工作?”

“他之前一直在文具厂做销售……”

“哦,那个啊。”

“那个?啊,是啊,他是做销售的。”我望向医生的桌子,想看看上面有没有父亲所在的公司生产的文具。

“你父亲是来看病的。”

“他得了什么病?”

“本来我是不能告诉你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要开一些胃药和止疼药。”

我一直不相信父亲会因为身患重病而选择自杀,现在看来,也的确不是这个原因。“可是,这里离我爸上班的地方不近,到我家也有段距离,他来这里看病,我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现在来问这个?”医生冷冰冰地问道。

我感觉他好像在质问我为什么放任父亲的病情发展到如此恶劣的地步。“我偶然间找到了这里的就诊卡,他离世的第二天,正好是预约就诊的日子,所以我有点在意。”

所以我到底想说什么?总不能说是想来看看这个值得纪念的地方吧?

医生看着我。我以为他会像询问病情一样,问我还有没有其他在意的地方,结果医生却用一句“谢谢你,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觉很新鲜”直接结束了话题。他看上去像一个沉着冷静的学者,却丝毫没有学者必不可少的好奇心。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打算离开诊室。

“哦,对了,”医生叫住了我,“你听你父亲提起过吗?”

“提起什么?”父亲一直陪伴着我的成长,他告诉过我很多事。说得最多的,是他对母亲的抱怨—或许称为示弱更合适,但我知道医生想问的不是这些。

“应该是十年前吧,他跟我说有个东西想留给你。”

“有个东西想留给我?”

“你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我从诊室出来时,候诊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整个诊所显得有些昏暗,也许是关掉了几盏灯的缘故。我不禁怀疑现在这家诊所是不是真的还在正常营业。

我正在犹豫需不需要结了账再走,发现坐在窗口的女人一直低着头。我小声地道了谢,迅速离开了诊所。

当意识到医生连父亲离世的原因是病逝还是意外都没有问的时候,我已经上了下行的电梯。难道我告诉过他吗?

“怎么这么突然?”

“一点也不突然,都已经过去十年了。”我虽然这样回答,但我知道母亲想说的是,既然都放了十年了,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为了检查父亲的房间,我在周末回到了父母家。我想弄清楚父亲十年前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对死亡是怎么看的,以及能否找到他离世的相关线索。

我含糊地告诉母亲:“前阵子我和田边聊过后,就想着要收拾一下老爸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