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FINE(第7/21页)

“管理员最好是个耳朵有点背还比较糊涂的老大爷。”我说完,又觉得将这样一个无辜又孱弱的老人卷进来很抱歉,便补充道,“而且让人一看就没什么好感的那种。”

“有没有这样的房子现在还说不准,我先帮您找找看吧。您今天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吧?”

时间不充裕,是因为医生有事找我。昨天,我收到了医生的通知,让我“立刻来就诊”。

就算他有事,我也不应该再乖乖过去。既然已经一刀两断,当作没看见就可以了。要是有人能够旁观我的一生,一定会劝我: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迟迟无法辞职。正所谓旁观者清,在当事人看来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采取了行动。

一旦我和医生的交涉彻底崩盘,他应该会直接攻击我和我的家人。对他而言,也需要警告其他杀手,退出杀手界将会面临此种下场。

还没到彻底决裂的时候,我现在必须要让医生觉得我们之间还可以继续交涉。

“你还是想放弃治疗吗?”医生问我。

“嗯,是的。继续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对你我?”

“员工没有干劲,公司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我倒是无所谓。”

即便没有干劲,接了工作也同样能出色地完成,这就是我。医生对此心知肚明。只要继续给我安排工作,作为渔翁的医生就能获利。

“不,真的已经够了,我要退出。”

“为此你还要再做一段时间……”

“这话我也已经听够了。我不做了。”

医生没有立刻回应。这样的对话已经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就像夫妻天天把离婚挂在嘴边一样没完没了。

要是在这里发起攻击……

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旁观的诸位——有没有姑且不论——恐怕也都有与我相同的想法吧。

诊室内只有我和医生相对而坐,近在咫尺。从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医生,我就觉得即便空手,我也能想出十种以上的方法让医生当场毙命。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要是有什么闪失……”虽然医生经常用一些医疗术语或能让人联想到病症、治疗方面的措辞,但第一次见面时,他却说得很直白,“你就别想走出这个诊所了。到时候,这间屋子和外面的大门都会自动锁死。”

然后毒气就会散出,所有人一命呜呼,这里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患者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对医生下手,结局就是同归于尽。

所以,想除掉医生,必须在诊所外面动手,可这个医生来到诊所后几乎不会离开半步,仿佛在这里扎下了根。非要把他叫到外面也不是不行,但在那种情况下,他肯定会有所戒备。

“那么,你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接受治疗了,对吧?”

“嗯,我之前也已经说过了。”

“但这样一来,不仅是恶性的东西,正常的细胞也会受到伤害。”

这是会对家人下手的意思。

“只切除恶性的地方不行吗?医学都这么发达了。”

“不行。”

“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当然,请你慢慢考虑。”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重复这样的对话。可能医生也觉得我最终还是会因为顾虑家人而无法辞掉工作吧。

“我想好了再跟你联系。”

“我随时都能为你推荐很多不同类型的手术。”

出了诊所,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搭乘电梯下楼,而是选择了不太方便的楼梯。我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医生的表情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他比平时更加有意地闪躲我的目光。

接着,我和以往一样,一出大楼便坐上了出租车,准备先回公司。

司机说“前面好像出了事故,我稍微绕一下路吧”,我没有反对。

车在路口左转,然后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向右拐,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拿出来一看,是公司负责行政工作的女同事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怎么看都是在说她的私事,我不禁感到有些困惑。愣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她可能是发错人了。我和她不太熟,不过印象中她确实因为马虎出过很多错。

你是不是发错人了?我编辑好回复短信,正要按下发送键,突然注意到车行驶的声音有些异常,车速越来越快。难道司机失去意识了?我朝后视镜望去。只见司机专注地目视着前方,显然是在故意加速。

我想到了医生。司机打算让车直接撞上什么东西吗?我每次离开诊所都会在大楼门口打车,所以才让人有机可乘吗?

这辆出租车在驾驶席和后座之间装有透明隔板。我身体后仰,两脚奋力一蹬,隔板应声碎裂。司机见状猛打方向盘,我伸出胳膊,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我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和理由,拼尽了全力,几乎要将他的脖子按碎。

司机已经松开了油门,车却依然没有减速。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街道两旁的建筑和行人向后掠去。这时,一个年轻女人突然出现在前方。我从后座挤到驾驶席,勉强转动了方向盘。虽然没有撞到那个女人,但车还是不可避免地朝大楼旁边的电线杆冲了过去。

现在也只能想办法让伤害降到最低了。我坐回后座,背对驾驶席,将身体蜷成了一团。要是头部受伤,可就真的小命难保了。

我刚做好准备,就感受到了撞击。因为后背撞在了前排的座椅靠背上,好歹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我知道安全气囊已经弹了出来。车斜斜地撞上电线杆,像是画了一道半圆形曲线一般水平旋转后,似乎又撞上了对面的墙壁。我被剧烈的晃动甩了出去,狠狠地撞上了车门,顿时头痛欲裂。听声音,挡风玻璃应该全都碎了。

车终于停了下来。幸运的是我还能动,车门也可以打开。我走出那辆冒着滚滚浓烟的车,来到了旁边的人行道上。

我的心震颤不已,但如果能就此两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医生是要解决掉我,还是想要给我个警告?他可能觉得,如果我今天就这样轻易地死在这里,便也再无用处了。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说这些了。

也许是因为撞击时的巨响,从旁边的大楼里走出来许多围观的人,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我从人群穿了过去,转身离开。

我走到旁边那条马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不好意思,请问你的伤没事吗?”我回头一看,立刻认出正是刚才那个差点被撞的行人。我瞬间绷紧了神经。只见她抽出刀子朝我猛地刺了过来。我感到头部传来一丝刺痛,但显然我的身手更快一筹。

“就是这把钥匙吗?可以查出来。应该吧,嗯,应该可以。”一个身穿西装、看上去很爽朗的男子露出仿佛是贴在脸上的笑容说道。对于身为委托人的我来说,这种态度说不上过分亲昵,但也不算特别合乎礼仪。或许是因为他笑起来很爽朗,我并没有感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