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惹祸的弹弓(第11/12页)
“我被问过很多次,但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只是觉得,总得有人来扛,如果没人扛着这份责任,你能想象我们身边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吗?现在禁毒已经成为一个全社会关注、参与的事,社会上有很多年轻人成了禁毒志愿者。那些普通人都能做到这些,何况我们警察?谁都可以选择逃避,我不能,因为……我是缉毒警察。”齐所长给了个朴素的答案。
这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答案,齐所长却说得云淡风轻。三人跟着这位老所长继续巡视,尚有更震撼的画面,套着头箍把自己脑袋当锤子咚咚往墙上砸的、浑身插满管子已经气息奄奄的、瘦得只剩骨架形同骷髅的,更多的是神情呆滞像行尸走肉的人。一遍看完回到原地,三个人也像变了样子,仿佛沾上了齐所长的气质:面色晦暗,神情肃穆!
“走吧!”贺炯再无赘言,带着三人上车,驶离了戒毒所,一路沉闷,沉重的心情让人再难发声。
半小时后到达了下一站,泊停的地方是晋阳市精神病专科医院。先行下车的贺炯隔着铁栅和一位医生交流几句,那位医生指点后楼的方向,贺炯回头招手带着三人沿着围栅往楼后走。
“这是干什么?”三人交换着眼色,却不知道支队长葫芦里卖什么药。
前行的贺炯仿佛背后也有一双眼睛,能看到三人的犹豫和狐疑,他头也不回地道:“带你们见一个人,一位你们这个年龄最喜欢的……美女。”
“哎呀!”任明星惊喜一声。
“看,那位,花圃边上那位。”贺炯停下来了,三人齐齐看向花圃,刹那的惊艳,居然把三人看傻了。
一个长发美女,正托腮沉思着,粉红色的裙装勾勒出柔美的曲线,她在花丛的边上,却比丛中的花儿还要美上几分。三人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贺炯没有打扰,静静地等着,等着三人从惊艳中回味过来。贺烔的眼神深邃而复杂,时而看向那个花季少女,时而看向这三个懵懂的少年。
“有问题,这么长时间她根本没有动,怎么了?”邢猛志发现不对了,毕竟这里是精神病医院。
此情此景,饶是邢猛志智力过人也没有明白支队长的意思。他好奇地看向支队长,贺炯幽幽道:“她和武燕有关,是武燕受到停职处分的原因,有兴趣知道吗?”
三人点点头,贺炯摸出一支烟,唏嘘抽上,开口道:“她叫陈妍丽,二十一岁,经管院的在校学生,四个月前被朋友诓去酒吧玩,被人盯上后灌了杯加了料的饮料……然后,第二天下午宾馆打扫卫生的保洁在房间里发现了她,根据法医对现场的鉴证,她遭到了五个人的性侵。”
啊?三人看向那位女生,心里猝起一股怒意。
“那还不是悲剧的全部,仅仅是悲剧的开始。她被抢救后晕迷了几天,睁开眼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不会说话,不会表达任何情感,中枢神经损伤后造成了永久性失忆。一个花季少女,就变成了这么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贺炯说着,唏嘘间能感受到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后来呢?”邢猛志轻声问,目光却不离那个受害人左右。
“武燕负责的这个案子,案情并不复杂,在抓到投毒的嫌疑人证据确凿依然抵赖时,武燕的情绪失控,扇了对方几个耳光。案子办了没功劳,扛了个处分。因为此事,嫌疑人家属仍然在告她……有时候真无法想象人心能险恶到什么程度啊,五个嫌疑人都是陈妍丽的同学,还都认识,就为了图一时之快,把她骗出来给她下药。”贺炯愤愤地道。
“是毒王?”丁灿问。
“对,全省已经发生过不止一例氟硝西泮滥用导致受害人永久大脑损伤的案情了,陈妍丽不是唯一的受害人,也不是最后一个,总还有人躲在阴暗角落里生产、制作、销售这种害人的毒药。每一个嫌疑人的逍遥法外、每一个受害人的悲剧,都是让我们警察头上银徽蒙尘的耻辱。你们能理解,缉毒警要把毒王、把所有毒品除之而后快的心情吗?”贺炯问。
三人点点头,表情凛然。
“走吧,你今天所见就是我们晋阳禁毒支队每一名入队队员都要经历的头一课,我不想用什么信仰、忠诚、职责的大道理给你们说教。事实上,别说辅警同志,就连正式民警每年也有很多承受不了压力而离职的。我们打交道的不仅仅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贩,还有那些已经失去人性的涉毒人员,我们的工作仿佛就是每天在经历着情节和人物不同,结局却雷同的悲剧,而我们……却无法逆转。”贺炯道,他驻足,在车旁不远,慢慢地回过头来,复杂而期待地看着三位。
“如果是你们,”过了半晌,贺炯问,眼光里闪着欣赏,“你们会选择面对,还是逃避?”
“您食言了,这并不是让我们走。”邢猛志道,他没有注意到,称呼已经不知不觉换上了“您”。
“如果你们被吓到了,我一点也不遗憾。如果你们因为其他个人原因而勉强留下,我会很犹豫,我需要的是自愿加入队伍的人,只有完全的自主和自愿,你的战友、你的同事才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你。”贺炯道,他慈爱地给邢猛志整了整警容,抚过他臂上的“辅警”臂章,笑着道,“我职责范围能给你们禁毒局直签辅警用工合同的权力,再往上走,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邢猛志不敢答应,犹豫着。贺炯看向了丁灿,丁灿有点紧张,贺炯诧异问道:“丁灿啊,你自己鼓捣的收入比我和政委加起来都高,要说是待遇问题走了,你自己信吗?”
“支队长,我没说走,不是他说的吗?”丁灿不好意思了,直接把邢猛志出卖了。贺炯笑笑又看向了任明星,任明星不好意思道:“支队长,您别说我了,我知道我一无是处。”
那哥俩嗤声笑了,难得见任明星这么有自知之明地说话,却不料贺炯慈爱地抚着任明星的肩膀道:“谁说的?你不学艺术的吗,绘画画得多好啊!”
“我老师说过,我根本没有艺术细胞,只会照抄,这辈子没指望了。”任明星道。
“错,明月之珠,蠬之病而我之利;虎爪象牙,禽兽之利而我之害。看你怎么用了。你画的肖像,和真人几乎没有差别,说不定有一天你能凭别人的描述画出嫌疑人的体貌来,这种能力在警中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啊!”贺炯道。
“我行吗?”任明星期待地问。
“不知道,那得你自己去尝试。但我知道,放弃的话你肯定就不行了。”贺炯道。
这一句又挑起了任明星无限的希望之火,他突然觉得这个丑老头一点也不可怕了,反而有点可爱,可爱得像个长辈一样,那么贴心,那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