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页)
一位女士起身从一位绅士身旁走到另一位绅士身边做伴的做法并不符合纽约社交场合的规矩。礼节规定她必须像一尊玩偶般留在原地等待,让有意交谈的男士轮番上前。但伯爵夫人显然不知道自己破坏了规矩,她自自然然地坐到阿切尔身旁的沙发一角,温柔地看着他。
“我想你跟我说说梅的事。”她说。
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说:“你之前就认识公爵?”
“噢,是的——我们在尼斯的时候每年冬天都会见他。他很喜欢赌博——以前经常到家里来。”她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说“他很喜欢野花”。过了一会儿,她真诚地说:“我觉得他是我见过最无趣的人。”
她的同伴被逗乐了,以至于忘记了她的前一句话让他惊讶。能够认识一位认为范德卢顿家的公爵无聊,并且胆敢直抒己见的女士无疑令人兴奋。他禁不住想向她提问,听她漫不经心地描述她的生活,让他大开眼界。但他害怕触碰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未及开口,她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上。
“梅真是让人疼爱。我在纽约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你是不是很爱她?”
纽兰德·阿切尔脸红了,笑了起来:“一个男人能爱一个女人多深,我便爱她多深。”
她揣摩着他,仿佛不想错过话中的任何含义。“那么你认为这是有限度的?”
“爱一个人吗?如果有限度的话,我还没找到呢!”
她满脸红光地表示赞同:“啊——那你们的爱真的是爱情了?”
“最浪漫的爱情!”
“真好啊!这全是你们自己找到的——完全不是别人替你安排的吧?”
阿切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难道忘记了,”他微笑着问她,“在我们国家是不允许包办婚姻的?”
一层淡淡的红晕漫上她的脸,他马上后悔自己说的话了。
“是的,”她回答道,“我已经忘记了。你一定要原谅我有时候会犯这些错误。我有时候会忘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好的——在我来的地方却是坏事。”她低头看着那把维也纳式鹰毛扇子,他看见她嘴唇颤抖着。
“对不起,”他脱口而出,“但你要知道,现在你的身边都是朋友。”
“是的——我知道。无论我到哪里,都有这种感觉。这也是我回家的原因。我希望能忘记其余的一切,重新成为一个彻底的美国人,就像明戈特家和韦兰家的人一样,还有你和你和善的母亲,以及今晚在这里的所有善良的人们。啊,梅来了。你一定想要赶快去她身边吧。”她又说,但是并没有动身。她的目光从大门转回来,落在年轻人脸上。
晚宴后,客人渐渐塞满了会客厅,阿切尔顺着奥兰斯卡夫人的目光看见梅·韦兰正和她母亲一起走进门。身材高挑的她穿着银白色礼服,头上别着银色的花环,就像刚狩猎完毕的狄安娜。
“噢,”阿切尔说,“我的情敌太多了,你看她已经被包围了。他们正把公爵介绍给她。”
“那就多陪我一会儿吧。”奥兰斯卡夫人低声说,羽毛扇子碰到了他的膝盖。动作非常轻,却像抚摸一般让他激动不已。
“好的,我留下来。”他以同样的声调回答,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时范德卢顿先生走上前来,身后跟着厄本·达戈内特老先生。伯爵夫人庄重地微笑着接见他们,阿切尔感受到男主人对他劝诫的眼神,于是起身让出了座位。
奥兰斯卡夫人伸出手,仿佛在与他告别。
“那么,明天五点后——我等着你。”她说,转身给达戈内特先生腾出空位。
“明天——”阿切尔默默重复她的话,他们之间并没有约定,她在谈话过程中也没有暗示希望再次见到他。
他走开时看见身材挺拔、衣着华丽的劳伦斯·莱弗茨牵着妻子上前等待引荐,还听见不知缘由的格特鲁德·莱弗茨满脸笑意地对伯爵夫人说:“我记得我们小时候曾一起上过舞蹈学校——”她身后的人都等待着向伯爵夫人做自我介绍,阿切尔在其中留意到几对之前拒绝到洛弗尔·明戈特夫人家中与她见面的顽固夫妻。阿切尔夫人说,只要范德卢顿夫妇愿意,他们就能给大家一个生动的教训。让人不解的是他们甚少愿意这样做。
年轻人感到有人碰到他的手臂,看见是穿着华贵的黑色丝绒和祖传钻石首饰的范德卢顿夫人正低头看着他。“亲爱的纽兰德,你能全心无私地帮助奥兰斯卡伯爵夫人真是太好了。我和你表姨父亨利说他必须帮她一把。”
他下意识地对她笑了一下,她高高在上地对天性内敛的阿切尔说:“我从没见过梅这么美艳,公爵认为她是会客厅里最漂亮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