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繁华落尽 【生死】(第2/3页)

只觉肺腑剧震,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出,我眼前骤然发黑。

却见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萧綦错马回身,手中剑光暴涨,一道寒芒裂空斩下!

——漫天血雨如蓬,虬髯汉的头颅冲天飞起。

萧綦跃马,从当空血雨中跃过,盔上白羽尽红。

眼前一幕,慑人心魄,却令我精神一振,于奄奄中奋力抬头,对他微笑。

又有腥热冲上喉头,我强忍不及,呛出一口血,衣上洒落点点猩红。

贺兰箴已退至栈桥边上,跃下马背,一手挟了我,横刀而立。

桥头居高临下,栈道仅容一人通过。

我已摇摇欲坠,被贺兰箴一手挟住,再没有力气站立。

“你不是要与我一战么。”萧綦跃下马背,缓缓抬剑,藐然冷笑,“萧某在此,尽管放马过来。”

正午日光照在他平举的剑锋上,杀气森然,不可逼视。

他周身浴血,整个人凛然散发无尽杀意,人如锋刃,剑即是人。

贺兰箴扣紧我肩头,指节发白,似在竭力压抑仇恨怒火。

两人对峙,片刻亦是漫长。

贺兰箴开口,却是轻忽一笑,“我改变心意了,下次再战。”

他洒然随意,似在谈风论月,“眼下,是要这女人,还是要我的命……你选。”

萧綦凝立不动如山,正午阳光将他眼中锋芒与剑尖寒芒,隐隐连成一线。

“本王都要。”他一字一句开口。

贺兰箴的指尖骤然扣紧,旋即仰天大笑。

笑声中,弥散在两人间的杀机,似令周遭霎时成冰。

萧綦一步步近前。

贺兰箴的手悄然滑向我腰际,扣住了腰侧玉扣。

我悚然大惊,脱口呼道,“不要过来!”

语声未落,两人身形已同时展动。

寒光交剪,刀锋擦着我鬓角掠过。

剑气如霜,迫人眉睫俱寒。

然而这一切,都不若腰间喀的一声轻响可怖——

贺兰箴一刀虚斫,将我挡在身前,趁势倒掠而出,弹指触动我腰间玉扣。

一束银丝从玉扣中激射而出,彼端紧扣在贺兰箴手中。

我骤然明白他的布置——玉带中磷火剧毒可焚尽三丈内一切,他以银丝牵引机关,待自己飞身跃下栈桥,避开三丈之外,手中银丝自断,引发磷火焚身,我与萧綦俱会化为灰烬。

我霍然转头,与贺兰箴冷绝目光相触。

“王儇,来生再见!”他目中凄厉之色一闪而过,扣了银丝,纵身跃下。

“不必!”我咬牙,拼尽最后的力气,张臂抱住了他。

身子骤然腾空,风声过耳。

“王妃——”萧綦抢到桥边,凌空抓住我衣袖。

裂帛,衣断。

转瞬间,我全身凌空,随贺兰箴悬于桥下吊索。

贺兰箴脸色惨白,单凭一臂悬挽,阻住下坠之势,额上汗出如浆。

“我身上有磷火剧毒。”我仰面望了萧綦,微微一笑,“你快走……”

萧綦一震,脸色剧变,决然探身伸手,“抓着我!”

我摇头,“你快走!我与他同归于尽!”

“好,好一个同归于尽……”贺兰箴蓦的大笑,扬手将银丝一扣,“萧綦,我们恩怨就此了断!黄泉路上,你也一起来吧!”

我骇然,低头见银丝急速收紧。

萧綦半身探出,勃然怒喝,“手给我!”

他甲胄浴血,凛然生威,眼底是不容抗拒的决绝——生死一念间,我再不能迟疑,猛然将心一横,奋力挣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腰间银丝骤紧——就在这一刹那,眼前匹练般剑光斩下!

骨头断裂之声脆如碎瓷。

一蓬猩红喷溅我满脸。

贺兰箴的惨呼凄厉不似人声,渐远渐杳,急速向桥底坠去。

那握住我的大手,猛一发力,将我凌空拽起。

一拽之力,将我与他双双掼倒。

我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腰间玉带完好,银丝的彼端赫然连着一只齐腕斩下的断手,贺兰箴的断手!

萧綦一剑斩断了贺兰箴扣住银丝的手。

“好了,没事了……”一个低沉温暖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一边小心翼翼除下我腰间玉带。

我怔怔抬头,想要看清楚他的容颜,却只看到身上、手上,到处是血……天地间一片猩红……

火,惨碧色的火,笼罩了天地,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忽然一道剑光陡然掠起,天地间俱是血红一片,大股大股的鲜血如洪水一般涌来,即将没顶……

我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仿佛置身惨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无比,稍稍一动,胸口便传来牵心扯肺的剧痛。

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梦中似乎有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灼灼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抚在我额头;朦胧中,是谁的声音,低低同我说话?

我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渐渐安宁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睁开眼。

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深深吸一口气,触摸到柔软温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梦中。

那一场噩梦是真的过去了,此刻我安然躺在床榻上,真的已经安全了。

方才的梦里,血光剑影,风声呼啸……我蓦然一颤,想起口中满是腥热血肉;想起剑光纵横,刀锋掠鬓而过;想起纵身而下,身在虚空……想起那双坚定有力的手臂。

那一刻,我身如断羽,即将堕向死亡之渊,却是那一剑,横空斩断死亡的触手,将我从黄泉路上抢回,抢回那温暖坚实的怀抱。

垂幔外隐约有人影晃动。

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王妃可曾醒来?”

“回禀王爷,王妃伤势已有好转,神智还未清醒。”一个老者的声音回答道。

“已经三天了……”萧綦的声音忧切,“那一掌,莫非伤及了心脉?”

“王爷勿忧,那一掌虽是伤在要害,但掌力未用足三成,不至损及心脉。只是王妃脉象微弱,伤病郁结已久,不能用药过急,否则反受其害。”

外面良久无声,只有浓郁的药味弥散,我勉力抬手,想掀开垂幔,却全然没有力气。

只听沉沉一声叹息,“若是那一掌,贺兰箴用了全力,只怕她已不在了……”

“王妃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这是谁的声音,不是方才的老者,也不是萧綦。

“此番是我大意轻敌了,此时想来,仍觉后怕……”萧綦的声音透出自嘲的笑意,“怀恩,你想不到罢,我出生入死,身经血战无数,竟也有怕的时候。”

“末将只知道,关心则乱。”

萧綦低低笑了一声。

“王爷,那贺兰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