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疯狂的彩虹(第2/4页)
房子为富裕的大户人家所建,但是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看护人员负责打理。总之这个地方有些诡异,诡异之处就是我的朋友林昌杰。他是建筑师、植物学家、音乐学家、音乐家、艺术赞助人、散文家和鸟类学家,这栋房子是他的避风港。他将钟爱之物收藏于此,不时地回来放松享受。
经过多年打拼,他事业有成,将大部分工作留给了年轻的同事。他是一个聪明而又富有文化的人,但是深陷绝望之中。他发现自己努力工作带来的“发展”走向了错误的方向,加剧了环境破坏,使人们变得更加悲惨。他对公共生活感到失望,所有的决定都依据金钱来衡量,没有人再有勇气追求理想,只关心自己的钱袋子。
他说,世界各地的城市都在衰败,占据它们的不再是原住民,而是越来越多的过路人和淘金者。即使槟城保护区的推广也是为了错误的目的:吸引游客。
昌杰似乎一直在等一个人,向他毫无保留地倾诉,而不被当成一个疯子。我很理解他!他的绝望也是我的。看到传统文化被外来的庸俗风潮和观念侵蚀、压垮,难道不沮丧吗?
昌杰曾在巴厘岛有一所房子,以前常去小住。现在他再也不去了。他说,如今,即使在那里,人们也举行着不知其含义的仪式,参加着不知其缘由的庆典。“他们通过死记硬背扮演自己的角色。彩虹天堂变味了。”
最近,他因研究棕榈树经常出入丛林,开始对马来西亚原住民感兴趣——现在只有少数群体幸存下来。在森林中生活了几个世纪,马来原住民掌握了丰富的自然知识,他们的巫师是伟大的植物专家。但现在他们也被现代化所吸引。他们正在离开丛林,成为城市居民,几代人积累的知识正在消失。巫师正在死去,没有流传下他们的秘密,因为年轻的一代都没有兴趣去了解他们的秘密。毕竟,当你希望的一切都在城市时,掌握了丛林知识又有什么用?对昌杰来说,这是一种折磨。
我也看到,古老的智慧在我的世界中消失。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每个家庭中都有人了解草药,知道去树林里的什么地方找寻它们。我的外婆曾经制作治疗咳嗽的苦味混合物,并将热石膏涂在我的胸部以治疗支气管炎。到我母亲那儿,知识已经失传:她更愿意去找药剂师。如今,谁还会根据月亮的阴晴圆缺来判断什么时候移植一棵树,它的根部会健康成长?或者什么时候砍下一棵树,虫子不会吃掉它?
科学已经被放在无上的位置,一切不科学的东西都显得荒谬可鄙。因此我们抛弃了无数可能为我们服务的仪式。在意大利奥尔西尼,有个人用斧子或镰刀砍伤了自己,他跑去找阿尔盖罗。阿尔盖罗做了十字架的标志,并念了一串他父亲教他的咒语。然后他抚摸伤口,血立刻止住了。有个叫乌巴尔多的人得过两次带状疱疹,他已经能“标记”这种病,从而治愈其他人。他会用针刺破手指,在感染区域用自己的血液画个圈,同时默念某种祷告词,于是“火”传递完毕。我亲眼看到过整个过程。现在即使在奥尔西尼,每个人也都选择去医院,会“标记”的人变得越来越稀少。
传说圣弗朗西斯曾与鸟类沟通过。在他的时代,这种行为是非常特殊的,但几十万年前可能稀松平常。也许每个人都可以理解动物。也许他们也可以感受到某些事件的发生。澳大利亚土著居民肯定保留了一些原始的技能:否则他们怎么做到在酋长死前几天出发,准时抵达他的葬礼?
我的思绪回到了直升机上,于是问昌杰:“你相信命运吗?”
我以为他会笑出声来,他却说:“我们来看看吧。”他开始观察我向他伸出的手。
“你注定要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这一点我们是相似的。看。”他向我展示自己的手,“我们的掌心中都有一个大A。是的,两个有天命的人。”然后他停下来,好像很尴尬。
“继续。”我说。
“我试图获得力量来告诉你我看到的东西,又不会破坏我们的友谊。”
“继续。”
“你的手掌清楚地表明你不是一个知识分子。你是一个感情丰沛的人,但没有多大智慧。”
“当然。我很清楚这一点。”
“外人看到你的房子、你的书房,都会认为你是一个专注于独立思考的人。但是恰好相反,你是一个行动者,更看重实践。你从来不依靠逻辑做事,而是凭直觉。你的情感生活有着剧烈的起伏。”
“你从哪里学会看手相的?”
“肯定不是来自书本。它们都是二手知识。和风水一样,手相学中也有神奇的、神圣的东西。你必须感受它,无法从书本上学习它。”
我认识昌杰多年,但对他的这样兴趣一无所知。以他的藏品、他的植物、他的鸟类、他研究的棕榈树来看,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倾向于科学的人。但是现在他在跟我说魔法!和很多人一样,他认为世界还有人类未知的一面。
我每天至少与来自大学或商界的人约见三次,每次会面结束时我都会询问槟城有没有出色的占卜师。
“占卜师?我讨厌他们!”一位历史教授反应激烈。他刚刚为我讲述了英国人入侵前的马来西亚历史。他告诉了我一个故事。小时候,有个印度人经过他家,说服他的母亲让他看手相。“你有无法治愈的疾病,”他说,“你会在一年内去世。”母亲崩溃了。她什么都没对家人说,但从那天起她就不正常了。她曾是一位坚强忠诚的中国女性,竭力照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现在,她开始出门打牌,不再做别的事。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当她向丈夫坦白那则预言后,他非常理解并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时间飞逝:一年、两年、三年。她没有生病,更别说死亡了。与此同时,她已经习惯了新的生活方式,并继续那样活着。二十五年后,她死于心脏病发作。“幸运的女人!”我说,但教授不认同。他的童年被这个故事困扰,母亲从不在家,父亲一直在努力偿还债务。
我从一名经济学家的妻子那里得到了线索。“占卜师有啊。漆木街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占卜师。他在时尚裁缝店后面的屋子里。”她说,“他是印度人,名字叫卡卡。”
漆木街位于老槟城的中心。低矮的白色门廊下有一排商店——杂货店、香氛店、裁缝店和理发店。店名都用红色或黑色文字巧妙地涂在街道的柱子上,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时尚”裁缝店。但卡卡已不在那里。他搬家了,就在不远处,裁缝(也是印度人)提出带我去找他。这是对我表示礼貌,也是对命运的逢迎。去的途中他告诉我,他也时常向卡卡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