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疯狂的彩虹(第4/4页)
我顶着烈日走回酒店。此时是热带人民的午睡时间。人力车夫翘着双脚睡在乘客座位上,印度裁缝趴在柜台上打盹,中国人在商店昏暗的内间休息。
我对占卜师的探访越来越令人失望。他们口中的命运都是一连串庸俗之事。他们之中真的有人有超能力吗?香港的老人有超能力吗?我摒弃了这个想法。
卡卡说的所有事情中,唯一令我感兴趣的是他的冥想建议。我绝对不会在中指上戴戒指。致富丝毫没有吸引我。如果变得富有,你不得不和富人做朋友,但是正如我前段时间发现的那样,富人很无聊。另外,有钱人始终担心失去财富,我不需要这种忧虑。
然而,我与这些人物的接触中也有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当他们回顾我的家庭、健康、爱情和财富时,我被引导着去思考这些我很久没有考虑的问题。在我这个年龄,谁还会真的思考自我?谁会停下来认真问自己,是否想要第二个妻子、第三个孩子,甚至是右手中指的戒指?我们专注于日常生活中的问题,几乎没有退一步好好审视自己的余地。有多少幸福的已婚人士会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满意?我们花越来越少的时间来思考我们拥有的东西。谁又会去思考死亡?对于我们西方人来说,死亡已经成为禁忌。我们生活的社会被广告产业的乐观重塑,死亡失去了地位。它已被放逐,从我们中间流放。相比之下,我见到的每一位占卜师都让我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死亡。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死亡发生了何等变化!当我还是一个男孩时,有人死了就意味着会有合唱典礼。所有邻居都会出手相助。死亡是可以向人展示的。大门开着,大家都能见到死者,因此每个人都熟悉死亡。现在,死亡是一种尴尬的存在,它是隐藏的。没有人知道如何面对死亡,如何面对死者。死亡的经历越来越稀少,很多人可能在自己生命的终点都没有目睹过他人的死亡。
如果为我观痣的曼谷女人是对的,那么我将在异国他乡结束我的生命。多么可惜,如果一个人能在出生的地方死去,他熟悉那个房间的气息、门的嘎吱声、窗外的景色,他会走得更加安心。死于父母和祖父母去世的地方、子孙出生的地方,死亡的忧伤也会减轻。
离开槟城,我将前往吉隆坡。我本来可以从北海站乘坐快车,但那样太过仓促,所以我决定沿着半岛缓慢而下。一辆与别人合拼的出租车把我带到了怡保市。据说,这里盛产马来西亚最美丽的女人和最富有的中国人。
一百多年前,怡保只是一个大农村。它的名字来源于马来人用来制造毒箭的木头。然后英国人来到这里,发现土壤里富含锡。之后发生的事情谱写了马来西亚的历史,引发了当今的问题。
提取锡需要人力。马来人并不喜欢在矿场工作,所以英国人决定接收任何可以到达怡保的移民。1879年,怡保有4,623名马来人、982名中国人和1名英国人。到1889年,那里有了10,291名马来人、69名英国人、44,790名中国人。就这样,怡保几乎变成了一个中国城市。好些移民家庭因锡致富,成了当今政府(由马来人控制)必须考量的经济力量。
1993年的元旦,除了坐飞机的禁令外,我还给自己下了第二道禁令: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不要住在一般的现代酒店里。
在怡保,我找到一家每晚五美元的旅社:肮脏,乱丢烟头,每层楼都有一个祭台。消防通道堆满了杂物,所有房间都有好几张床。但是怡保也在经历现代化。我去参观了城里最古老的庙宇,发现它刚刚用混凝土重建过。我去看了石灰石山上的石窟,当地第一批佛教徒曾在那里居住。我发现这些石窟也已被水泥覆盖并点上了霓虹灯。山谷里的雕像簇新闪亮。被香烛和时光熏黑的旧雕像已经不在了。
夜幕降临时,我乘巴士抵达吉隆坡。
酒店的地毯很脏,饭后的盘子还留在走廊上,淋浴房没有帘子;但至少我不用像隔着水族馆的玻璃一样看待世界。我打开窗户,让吉隆坡所有的声音和气味涌入房间。
酒店的业主和所有员工都是中国人。唯一的马来人是门童,负责帮助客人搬运行李。
就在这时,一辆侧三轮摩托车在酒店前停了下来。骑手脱下头盔开始工作。短短几分钟内,他把跨斗变成了一个迷你餐馆,有两个小煤气炉和一张桌子,桌子上的小盘子里装满了诱人的特色菜。人们停下来,选择了肉丸、章鱼片、肝片、香肠和鸡翅串串。他将这些串串放进锅里煮,然后装进盘子,浇上红色、黄色或橙色的调味汁。顾客站着吃完后,根据手中的空串数量付钱。整个过程干净、迷人、有条不紊。小贩是中国人。我在街上看到的都是中国人,忙忙碌碌地为各种事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