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二十五章 红云入心(第2/3页)

“哼。”

“饿了吧?这湖里的鱼最是肥嫩,你尝尝。”无恤拉着我在火堆旁坐下,用树枝叉了一条金黄色的烤鱼递给我。

“你常来这儿?”我用手撕了一块鱼肉扔进嘴里,焦脆的鱼皮混着鲜嫩的鱼肉,让我食欲大开。

“这屋子是我自己盖的,想要安静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住上两日。等再过几月,住在湖边的雁群就该飞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带你来看。”

“你这几日一直待在智府?”我迅速吃完第一条鱼,没脸没皮地把另一条也拿在手里。

“你以为智府的守卫都是瞎子?我只去了四次,次次都要为你提心吊胆。”

“我自己闯的祸,自己会解决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没良心的东西。”无恤夺过我手里的烤鱼,转身留给我一个宽阔的后背。

“那个奇怪的院子你后来有去看过吗?”我微微一笑,索性挪过去,同他背靠背坐着。

“那院子据说是智宵的,他原是智瑶的兄长。当年智氏立世子的时候,智瑶差点输给了这个智宵,所以他当上宗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筑起四面高墙,把智宵囚禁在了他以往最喜欢的地方。”

“这么说,那间院子里关的不是药人,而是智瑶的兄弟?可智瑶既然那么恨他兄弟,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杀人也是要理由的。而且,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受罪。”

“嗯,这倒也是。”我想起那间不见天日的屋子,不由得点了点头,“对了,红云儿,你可听说过一首从北方鲜虞传来的歌谣,叫什么《竹书谣》?”

“只听过半首,是颂扬文公的;另半首不曾听过。怎么了?”无恤好奇地侧过头来。

“智瑶让人将一整首歌谣都唱给我听了,可惜我不通蛮语,听不懂。”

“他为什么要让你听这个?”

“不知道。我打算回去之后问问师父。”

“嗯,太史博学,肯定会知道。我听说,智瑶要在府里给你新开一间院落?”

“嗯,这事我会找机会同你卿父解释的,你不用操心。”我转到无恤面前蹲下来,指了指他手上的烤鱼,哀求道,“再给我一半,我没吃饱。”

“你去说,这事只会越描越黑,我自有办法解决,你不用担心。”无恤一边说着,一边把鱼去了骨刺,盛在一片树叶上递给了我。

我喜滋滋地接过鱼肉,乖巧地点了点头:“以后遇到麻烦事,我肯定第一个就告诉你!”

“那盗跖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无恤一挑长眉。

“呃,呃……”我非常不争气地噎住了。

在无恤的逼问下,我把那日夜里如何遇见赵孟礼的刺客、如何碰上盗跖、如何与兰姬定下生死赌约的事都告诉了他。无恤听完后,面色格外凝重。他陪我在湖边坐了一会儿,就把我送回了家,然后急急忙忙走了。

无恤走后不久,我的小院里又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魏氏宗主魏侈。

魏侈年老,体弱多病,却亲自驾车前来,用一箱子珠玉换走了装有潭姬“死魂”的玉瓶。

据无恤所说,魏侈此人生性多疑,心胸狭隘。对潭姬之死,他肯定存了疑心,迫于智瑶的强势,不敢公然质问,但暗地里肯定也做了不少调查。这回,我当着智府五十多人的面取了作怪的“死魂”,他果然就坐不住了。

魏侈向我询问了很多关于“死魂”作怪的事,我当初设局时,就料准他会来,因而故意说了一些听似玄幻却暗示潭姬之死与智颜有关的话。

四卿之中,赵、智两家的争斗愈演愈烈,韩、魏两家因为势弱就一直在中间摇摆不定。韩氏的现任宗主据说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平日里行事最爱看赵鞅和智瑶的眼色,谁强,他便向着谁,最后在大夫们中间得了个“墙头草”的名号。和他比起来,魏侈虽弱,却也有自己的主见。他和他的儿子魏驹起初靠拢智氏,但潭姬死后,魏氏一族恐怕要从亲智变成亲赵了。

第二日,我让无邪把魏侈来访的事告诉了无恤。无恤没有回复,只托无邪带了一株长茎谖草给我。谖草盛开在初夏的原野,花色多以黄、橘两色为主。如今入春尚不到一月,不知无恤是从哪里给我寻来了这么一株粉蕊白瓣的谖草。

“阿拾,那家伙是什么意思啊?”无邪凑近花心闻了闻,鼻头一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谖草有忘忧之意,他是想告诉我,一切事情他都会处理好,不用我多费心神。”我用手指轻抚着谖草细嫩的花瓣,心里有一丝丝的甜意。

“是吗?我怎么听说,谖草有相思之意?这几日入春,天气一天好过一天,赵无恤不会是想约你出去踏青吧?”四儿捧了新挖来的竹胎坐在门边,一边用水清洗着外面的泥土,一边教雪猴帮忙剥叶。

“说清楚不就好了?还让人猜来猜去。”无邪一脸不屑,径自拿了我的天水匕坐在四儿身边削起木剑来。

“你削这个做什么?你若想要剑,和我说就好了。魏家昨天送来的那箱珠玉,至少能换十把上品宝剑。”我找了一只漆瓶,装上水,把花插了进去。

“我早同他说过了,我们神子现在是满屋子的金银珠宝,正愁没地方花呢!”四儿抬头看了一眼无邪,调笑道。

“大叔说我刚刚开始习剑,还是用木剑比较好。”无邪用手摩挲着木剑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大叔?哪个大叔?我和四儿不在的时候,你遇上什么人了?”

“就是那个红头发大叔,他说他要教我用剑。”无邪握着木剑比画了两下,手腕灵活,有模有样。

“盗跖?你这几日都和盗跖待在一起?他居然还敢留在新绛!”

“盗跖?三头六足、食人心肝的盗跖!”四儿两手一抖,一颗洗净的竹胎“啪嗒”掉到了地上。

“别怕。将军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们的。”我帮四儿把竹胎捡了起来,“我见过那盗跖,除了头发颜色古怪了些,其他的倒和普通人一样。不过,他怎么还敢留在新绛?外面等着抓他领赏的人,少说也有百人。”

“大叔跑得快,他们抓不到的。”无邪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木屑,“晚上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大叔说,我今天得背石头跑两百里呢!明儿早上,说不定能赶回来吃早食。”

“你这么拼命做什么?”我急忙起身拉住了无邪的手,“我可要同你先说好了,就算你将来剑法天下无敌,我也不会让你上阵杀敌。你要是存了什么建功立业的念头,趁早给我忘了。”

“建功立业?我才不要呢!我只要能打败赵无恤那臭小子,让他承认我比他强就行了。”无邪笑着抱了抱我,“行了,我跑快点儿,晚上赶回来陪你吃饭。”说完他拎了雪猴放在肩上,一溜烟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