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七章 引虎入笼(第2/3页)

“姐姐!屋里还有二十个武士!”阿羊拔出腰间的柳叶匕,紧紧地靠在我身边。

我收了弓箭,淡笑一声道:“别怕,姐姐这屋里有噬魂的恶鬼,那些人出不来了。”

楚国地处南方,湿热多雨,密林沼泽之中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毒物。之前找我治病的楚人总会善意地告诉我这个外乡人,什么草有毒刺,什么虫碰不得,哪些瓜果、鱼肉误食了会有可怕的后果。我每每都小心翼翼地记下,回头再把它们一一收集起来,细细地研究。

史墨当初告诉我,巫术和毒术是密不可分的伴侣。一个人只要穿上巫术的外衣,再藏好毒术的影子,那么他就可以成为世人眼中玄而又玄的巫士。

五音身上的箭头被我涂上了一种楚地的鱼膏,这鱼膏沾在皮肤上是无碍的,可一旦进入血液就会瞬间让人全身麻痹,不可言语。阿羊把弓箭送来之前,我已将鱼膏厚厚地涂抹在手背上,用箭时再将箭头贴着皮肤轻轻抹上一下,便能神鬼不觉地给箭头沾上毒。至于那二十个横倒房中的武士,我用的不过是一炉加了新料的迷魂香。

阿羊惊讶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想不明白为何片刻之间形势可以如此逆转,为何声色俱厉的五音会突然变成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木偶。她自己寻不得答案便开口问我,我只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我是晋巫子黯,这从不是骗人的谎话。

之后,我替浑身麻痹的五音清洗了伤口、换上了干净的外袍,又让阿羊通知各卦的主事在乾卦正堂集合。

大堂之上,五音僵直地坐在我身旁,我微笑着与众人见礼,又将自己要做的事一一通告给各卦主事。

因着离卦的发盒已经悉数落在我手中,大家心里多了忌讳,嘴上便应承得快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场权力交替的仪式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结束了。

两日的时间,一切仿佛还未开始就已经悄然结束了。

我看着空旷寂寥的大堂和身旁有口难言的五音,蓦然觉得这顺风顺水的胜利似乎来得有些太容易了。

入夜,山谷里稀稀疏疏地下了一场冷雨,院中如火如荼的枫叶沾了雨水沉甸甸地耷拉着。秋风卷带着湿寒的水汽穿过主屋破损的大门直兜进床幔里,这一夜,冷得异乎寻常。我拢紧床上的薄被,伸手用发笄挑了挑床头越来越暗的跪俑青铜灯。

在安置了五音之后,坎卦和震卦的人最先送来了他们的密报。二十四张蒲草密函铺满了我宽大的床铺,不断摇曳闪动的烛影如一幅神秘的图案在那些刻满文字的草秆上游移变幻。

“晋师军于帝丘,卫公族出奔。然卫君志坚,誓守城百日以待齐援军。”

百日,无恤此刻内外交困,无论如何也拖不起一百日。

攻城难,守城易。自古以来,攻城之法便是下下之策。此番,晋国一无十倍之兵,二无粮草辎重补给,若卫君能苦守三月,那时即便齐军不来,晋军也必须撤军回国。而回国之后,等待无恤的便是智瑶以“败军”之名压上他喉间的利刃。所以,无恤拖不起,他要的是速战速决。而我要的,是一个能助他越过帝丘百尺城墙的方法。

我揉了揉酸痛不已的眼睛,捧着密函凑到油灯旁寻找着一切有利于战局的信息。

空泛、笼统、臆测,满眼密密麻麻的文字却找不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夜深沉,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雨点伴随着风声一波波地打在窗框上,蓦地叫人心生烦躁。我起身披衣,吹熄油灯,顶着漫天风雨冲出了乾卦的大门。

钥匙,谁能给我一把打开帝丘城门的钥匙……

雨无休无止地下着,在我浑身湿透、牙齿打战的时候,我的双脚将我带到了兑卦的院门外。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在大雨声中显得软弱无力。

“谁啊?这么晚了还敢来敲门!还让不让人睡啊?”兑卦的院门里站着一个骂骂咧咧、睡眼惺忪的美人。她一身素白的亵衣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姣好圆润的身体上,春光乍泄,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解下头顶的竹笠挡住她胸前的美景,笑道:“商姐姐,亏我不是艮卦的热血男儿,你半夜里这般迎客也不怕惹出一桩风流孽债来?”

“阿拾?不,乾主,你怎么来了?!”商抱着胸前的竹笠,一下便清醒了。

“嘘——这里没有乾主。我听说今晚轮到姐姐守夜就特地过来看看你。”我竖起食指在唇边比画了一下,反身阖上院门,拉着商往旧日习舞的偏房走去。

“阿拾,你如今是乾卦的主事,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明天差人来叫我就是了。这会儿大半夜的,还下这么大的雨……”商絮絮地说着,被我一把拖进了空荡荡的习舞堂。

我关上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门外,除了雨声并无旁的声响。

“兰姬如今可是睡在宫姐姐以前的屋子里?”我转头问商。

“她身份与其他人不同,那屋子也就只有她能住。不过,昨天晚上她就出谷回齐国去了。”

兰姬这么快就走了?听黑子回报,她此番入谷仅三日,其间也只与五音有过一次密谈。若她真同无恤恩断,莫非这次是替陈盘来游说五音“背赵投陈”的?五音昨夜傲人的底气,难道是因为有齐国陈氏在背后撑腰?

“阿拾,你这袍子都往下淌水了,要不要先到我屋里换身衣服?”我想得出神,一旁的商弯腰一把提起了我长袍的下摆。

“商姐姐,先别管这袍子了,我来是有事想问你的。”我回过神来,急忙脱下外袍,将商拉到了大堂的角落,“姐姐,卫国宫里的事你知道多少?在帝丘除了卫侯之外,这几年还有哪家是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

“卫国?”商闻言微怔。

“是啊,晋国攻卫的事你难道没听说?”

“听说了,只不过我以为你这样冒雨前来,是想同我打听秦都旧人的事。”

秦都旧人……我看着眼前丰姿冶丽的美人,这才想起她和宫都是当年公子利大婚时天枢送出去的“贺礼”。

“对啊,商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公子利待你不好?”我拉住商的手小声问道。

“公子利俊秀文雅,是个好伺候的主人,只不过他府上已经有了一个叔妫,又哪里还有我们姐妹的恩宠。”商笑着看了我一眼道,“公子利做了秦太子后,把我们几个姐妹都送给了伍将军,将军不喜女乐,只半年就赏钱打发了我们。”

“既是这样,你怎么又回来了?外面的天地那么大。”

“我是天枢的人,外头的事断了总是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