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17页)
颓唐的小燕略微提起一点儿精神,绕过桌子嘀咕道:“你就不能做个老子爱吃的吗?”突然想起什么,可怜巴巴地抬起头,“你是不是不记得老子喜欢吃什么糕了啊?”
小燕这样的委屈真是前所未见,极为可怜,凤九内心深处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一点儿对宠物的怜爱:“记得,梅子冻糕少放甘草,”沉吟道,“或者,今午让他们先上一盘这个糕,萌少说此处的厨子厨艺不错,料想做出来应该合你的口味。”小燕颓废且黯然神伤地回道:“好,让他们先上一个吧。”又颓废且黯然神伤地补充道,“老子近来喜欢咸味的,或者别放甘草放点儿盐来尝尝。”再颓废且黯然神伤地道,“做出来不好吃再换成先前的那种,或者蛋黄酥我也可以勉强试一试。”凤九听得头一阵晕,他往常这么多要求早被她捏死了,此时看在他这样脆弱的份儿上,她就暂且忍了,牙缝里耐心地憋出几个字道:“好。先让他们做个加盐的给你尝一尝。”话刚落地,突然听到姬蘅极轻的一声惊呼:“老师,汤洒了。”
凤九循声一望,正撞上东华冰凉的目光,姬蘅正贤惠地收拾洒出的汤水弄脏的长案,东华微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被他这么定定瞧着,凤九觉得有点儿疑惑。木莲子汤轻雾袅袅,连宋君干咳一声打破沉寂道:“早听说九歌公主厨艺了得,本君一向对糕点之类就爱个绿豆赤豆,不晓得今天有没有荣幸能尝一尝公主的手艺?”
凤九被东华看得头皮发麻,正想找个时机将目光错开又不显得刻意,听连宋笑吟吟一席话,心中赞了他一句插话插得及时,立刻垂头翻糖包,将仅剩的几块糕全递了过去。对面的琴姬突然拨得琴弦一声响,东华的目光略瞟开,被晾了许久的姬蘅突然开口道:“老师,要再盛一碗吗?”燕池悟遥遥已到楼道口,正靠着楼梯递眼色招呼凤九快些。乐姬弹起一支新曲,云台上桃妆自顾调着舞步,凤九心中哀叹一声,又是一把钱!提着裙子正要过去,行过东华身旁,蓦然听他低声道:“你对他的口味倒是很清楚。”
凤九本能地垂头,目光又一次同东华在半空中对上。帝君这回的神色更加冷淡直接,凤九心中咯噔一声响,他这个表情,难道方才是哪里不经意得罪了他?回忆半天,自以为了悟地道:“哦,原来你也想尝尝我的手艺?其实我做糕没有什么,做鱼做得最好,不是已经做给你尝过了吗?”
一席话毕,东华的神色却未有半点儿改变,凤九挠了挠头,良久,再一次自以为了悟地道:“哦,原来你真的这么想吃……但糕已经分完了啊,”为难地看了一眼团子道,“或许问问天孙殿下他愿意不愿意分你一块……”一句话还未完整脱口,天孙殿下已经聪明地刷一声将拿着萝卜糕的双手背到背后,警戒地道:“三爷爷有六块,我只有四块,应该是三爷爷分,为什么要分我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我人小,娘亲说,我一定要多吃一些才能长得高。”
凤九无言道:“我觉得多吃一块糕少吃一块糕对你目前的身高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团子皱着脸不服气地道:“但是三爷爷有六块啊,我只有四块。我才不分给东华……哥哥”,说到这里卡了一卡,修正道,“才不分给东华爷爷。”
唯恐天下不乱的连三殿下手里端着六块糕笑脸盈盈地凑过来,难得遇到一次打击东华的机会,连三殿下很是开心,向着没什么表情的东华慢悠悠道:“虽然说九歌公主很了解燕池悟的口味,但是可能不大晓得你的口味,恰巧这个糕很合我的意,但是合我的意不一定合你的意。你何苦为了一块不晓得合意不合意的糕点同我抢,咱们老友多年,至于吗?”
东华:“……”
小燕在楼道处等得不耐烦,扯开嗓子向凤九道:“还走不走,要是厨房赶不及给老子做梅子糕,你就给老子做!”话刚说完一个什么东西飞过去,小燕哐当掉下了楼梯,窸窣一阵响动后,楼道底下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黯然哀鸣:“谁暗算老子!”
东华手中原本端着的汤盅不翼而飞,淡然远目道:“不好意思,手那么一滑。”
团子嘴里塞满了萝卜糕,含糊地赞叹道:“哇,滑得好远!”
连宋:“……”
凤九:“……”
醉里仙大宴的第二日,凤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豁出全副身家请东华一顿豪宴,最后却落个被禁足的下场。其时,她一大早匀了粉面整了妆容,沿着同往常一般的院内小道一路行至门口打算出门赴宗学,悠悠然刚踏出去一条腿,砰,瞬间被强大的镜墙反弹回去。
凤九从小跟着她的姑姑白浅长大,白浅对她十分纵容,所以她自还是只小狐狸时就不晓得听话两个字该怎么写,有几回她阿爹被她气得发狠,关她的禁闭,皆被她要么砸开门要么砸开窗溜了出去。她小的时候,在这种事情上着实很有气魄,也很有经验。但这一回从前的智慧全不顶用,东华的无耻在于,将整座疾风院都纳入了他设下的结界中。她的修为远不能破开帝君造出的结界,长这么大,她终于成功地被关了一回禁闭。她怒从心底起、恶从胆边生,怒冲冲径直奔往东华的寝房兴师问罪。帝君正起床抬手系外袍,目光对上她怒火中烧的一双眼,一副懒洋洋还没睡醒的模样道:“我似乎听说你对那个什么比赛的频婆果很有兴趣。”
凤九表示不解。
帝君淡淡道:“既然是用我的名义将你推进决赛册子,你若输了,我不是会很没有面子?”
凤九心中一面奇怪这么多年听说面子对于帝君一向是朵浮云,什么时候他也开始在意起面子了?一面仍然不解地道:“但这同你将我关起来有什么干系?”
帝君垂眼看着她,系好衣带,缓缓道:“关起来亲自教你。”
其时,窗外正好一树新雪压断枯枝,惊起二三冬鸟,飞得丈高撞到穹顶的镜墙又摔下来。东华帝君自碧海苍灵化生万万年,从没有听说他收什么徒弟,谁能得他的教导更是天方夜谭,虽然姬蘅叫他老师,她也不信东华真点拨了姬蘅什么。这样一位尊神,今次竟浮出这种闲情逸致想要亲自教一教她,凤九感到很稀奇。但她一向定位自己是个识大体懂抬举的仙,要是能闭关受东华几日教导,学得几式精妙的巧招,竞技场上力挫群雄摘得频婆果岂不若探囊取物?她一扫片刻前的怒容,欢欣鼓舞地从了。
她从得这样痛快,其实,还有一门更深层的原因,她分外看重的竞技决赛就排在十日后。自古来所谓竞技无外乎舞枪弄棒,两日前她听说此回赛场圈在王城外,按梵音谷的规矩王城之外施展不出术法来,决赛会否由此而改成比赛削梨或嗑瓜子之类她不擅长的偏门,也说不准。幸亏萌少捎来消息,此次并没有翻出太大的花样,中规中矩,乃比剑,但因决赛之地禁了术法,所以评比中更重剑意与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