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竺香(第3/3页)

那老者脾气却犟,“我们开药铺的并不只为赚钱发家,实在还要悬壶济世,脱人疾苦。官人买这药于药理不合,恐怕不能治病反而害人。这个药,敝店断不敢卖。”

杨继宗一面争辩药铺哪有不卖药的道理,一面示意杨二。那杨二本来一直站在杨继宗身后,现在忽然冲到柜台前面,冲着那老者高声喝道:“你们有药不卖,是什么道理?莫非这药有假,又或是有毒?我家二爷在家里病着,吃不到这药,若是大发了,定要找你们问罪!”一急起来,满嘴都是上党方音,对方也听不大明白,只知道这位六尺高的大汉是真的急了。

正在争吵不休,突然有人在旁喝道:“李师傅,你且少说两句!”

杨继宗看时,见从那后门里走出一人,四十多岁,一件宽大的青布直裰罩住里面的棉衣,头戴着方巾,极为朴素,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面带和气却又暗含着几分威严。

这人叫住了姓李的老者,才走过来问道:“店里什么规矩,怎么和客人吵起来了?”

那老者才把刚才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特别说明用天竺香治咳嗽,《本草》不载,闻所未闻,还是外用涂到风池穴上,更是差之千里!“我们卖药的从来只是治病救人,如此不通药理的单方,怎能出手卖他?”

那青衣人听老者叙述,不由面色有些不豫,眼神中似乎还透出一丝凶光,但转眼又换作了一脸和气,先对杨继宗施礼道:“在下是小店的主人,小店的药师见识有限,说话又没有分寸,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杨继宗也忙客气道:“哪里,哪里!小仆缺少家教,一言不合就放声吵嚷,惊扰了阁下。阁下想来就是胡掌柜了?”

那人微微冷笑道:“公子对小号倒也知道得甚多。在下正是胡昌世,不知公子是……”

杨继宗也不隐瞒,说道:“学生杨继宗,为明春会试暂住京师。”却不说明自己住在哪里。

胡昌世听说是位举人,态度更加谨敬,连忙说道:“原来是位举人老爷,多有怠慢。”这才又转身对那姓李的药师说道,“李师傅,你可听说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虽在这药行里经营了大半世,医理、药理也算粗通,但岂敢说是所有药材烂熟于心,一切方剂通晓悉知?何况有那方外高人,奇特的医疗之法,我们没听说过的所在甚多,如何就能断定别人不通?”

李师傅还想争辩两句,但见到掌柜的一脸严肃,才嘟着嘴,不说话了。

胡掌柜这才又对杨继宗问道:“杨公子,但不知您听说的这个偏方是何人所授?”

杨继宗并不犹豫,“这方法是那天在西四牌楼有个福安茶坊,茶坊中一位走方的郎中所说。学生实在不懂医药,还请胡掌柜给断一下,这方法可还有道理?”说这话时,两眼直逼着胡昌世,却是毫不示弱。

看来那胡昌世也绝非等闲之辈,一面与杨继宗对视,一面微微点头,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

“公子在一个什么茶坊中听了个游方的郎中议论,就敢贸然一试,倒也有几分胆量。不知公子可是听说过,用药如用兵,兵者,诡道也。公子靠着一点道听途说就要以令兄的贵体来以身相试,不是有些孟浪吗?”

杨继宗道:“虽说是道听途说,学生倒也为此细细盘算,周密思量,似觉其中不无道理。何况,那日也有人试过此方,只是不知后果如何。以学生拙见,即便一时未能见效,难不成就会因此丧了性命?”

听了此话,胡昌世眼中又是凶光一闪,旋又止熄了。

“刚才李师傅已经说过,按照一般药理医理,这个单方是万万说不通的,但自古以来出于理外的医方甚多,在下也不敢妄评。但既然公子听说了此方,又找到敝号,凑巧敝号又正有此味,说来说去终是一种缘分。不如这样,今天在下就奉送公子这天竺香两粒,以为谢罪。”说着就从那包香的布包里拣出不大不小的两粒,让伙计用草纸包了,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杨继宗也不再客气,一面道谢一面接了过来。

那胡掌柜才又说道:“不过在下有话要说在前面,公子按方用药,若尊兄病愈,自是皆大欢喜。但万一用药无效,甚至反而加重了病情,千万莫怪小号。”

杨继宗忙说“岂敢”,又再谢过了,转身要走。胡掌柜在身后却又冷冷地来了一句:

“这天竺香气味奇特,公子可要保存仔细了,小心招蜂引蝶,恐有不测!”